太原城南,天地一片昏沉。
厚重的铅云低压城头,朔风卷起尘土,掠过黑压压的铁甲丛林。
两座由钢铁和血肉筑成的山峦,在城南阔野上森然对峙。
眼下这个阵势,双方显然已经对冲过了一阵。
明军方阵如磐石般矗立,近乎两万步人重甲兵,甲叶层层叠压,在晦暗天光下凝结成一片深冷的铁色汪洋。
丈八长枪密如荆棘,斜指苍天,枪尖寒芒闪烁,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之林。阵前,“种”字大纛在风中沉重地翻卷。
旗下,老帅种师道须发如银,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死死钉在金军阵中那杆狰狞的狼头大旗上。
身后,虎月娥甲胄浸满了鲜血,她紧握长刀,指节捏得发白。
何进、罗青汉各据要冲,凝神屏息,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不待休整片刻,新的厮杀回合又开始了。
虎月娥带领明军重甲步兵前军向金军步兵营有序的压上去,而种师道则是紧随其后,稳住后军跟进。
太原城南面,一场明金双方重甲步兵的终极对决一触即发。
金军帅旗下,完颜宗翰毫不畏惧明军的重甲洪流,他冷笑着拔出佩刀。
“宗望,你看住这些汉军,务必牢牢的困住城里的宋军,绝不可叫他们里应外合。”
身侧的完颜宗望郑重的拱了拱手,“是,大帅。”
吩咐下去后,完颜宗望便领亲兵前去辖制汉军各营。
见此,完颜宗翰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这一仗恐怕是不好打了。
此前两军的一番厮杀,乃是明金互相试探对方虚实,均是只出动了几千人。
初步来看,明军步兵显然实力不俗,很是难缠,战斗意志很坚定,居然能和大金勇士打得有来有回。
而对面的明军女将虎月娥,给完颜宗翰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蓦地,金军阵中沉闷的牛角号撕破了死寂。
狼头大旗下,完颜宗翰手中令旗猛挥。
完颜宗望的吼声如炸雷滚过原野:“大金的勇士们,凿穿他们,随本帅冲杀,杀光这些明妖!”
说罢,完颜宗翰毅然跨步向前,他身上的黑色重甲给人压迫感满满,身后的亲兵也立马上前来,护住了完颜宗翰左右。
见主帅如此勇猛,金军士气大振,他们纷纷追随完颜宗翰顶着重甲大跨步向前。
“杀光明妖!杀光明妖!”
明金双方步兵越拉越近,双方士兵都能看见对面头盔下的热血面孔。
“儿郎们,随我虎月娥杀光金贼!”
虎月娥嘶吼一声,身后忠诚的亲兵们便立即涌上前来。
得到了虎月娥的命令,何进也身先士卒,冲在了本部队列的最前。
明军士兵们从战前到现在早就憋着一股气,如今直面金人兵峰,早就没有了恐惧之意。
相反,明军士兵看向金兵的眼神,充满了仇视,气血一上涌,浑身就充满了干劲。
“杀金贼!杀金贼!”
很快,双方距离不到一百步,这个距离,正是重甲步兵冲锋破阵的黄金距离。
于是,双方十分有默契,直接开始了对冲。
大地开始颤抖。
对面,两万金国重甲步兵轰然启动,他们踏着沉重如鼓点的步伐,身披冷锻铁甲,手持巨斧、铁骨朵、狼牙棒。
这一股气势很骇人,如同裹着铁甲的巨兽群,每一步踏下都卷起烟尘,形成一片移动的、散发着金属腥气的黑云,排山倒海般碾轧过来!
“稳住——!”
种师道苍老却穿云裂石的声音炸响在明军阵前。
虎月娥手中长刀奋力前指,“举盾!迎敌!”
命令层层传递,瞬间,明军前阵如山岳抬升,无数面巨盾轰然砸落地面,盾缘相扣,筑成一道钢铁堤坝。
长枪手齐声暴喝,如林的枪杆猛地压下,森寒锐利的枪尖越过盾顶,密密麻麻斜指前方,构成一片令人胆寒的拒甲枪林。
“轰——!!!”
钢铁与钢铁的洪流,终于以最原始、最狂暴的方式撞在了一起!
那撞击声不是金铁交鸣,而是天崩地裂的闷响,仿佛大地深处炸开了惊雷。
冲在最前的金兵如同巨浪拍上礁石,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明军盾墙之上,巨斧、骨朵裹挟着蛮力疯狂劈砍、锤砸。
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持盾的明军甲士口鼻震出血丝,却用肩死死顶住,一步不退。
与此同时,无数柄长枪毒蛇般从盾隙间攒刺而出!
金军铁甲坚固,但枪尖寻着甲叶缝隙、关节薄弱处凶狠扎入,顿时血花四溅,惨嚎声撕裂空气。
一名金军悍卒刚用狼牙棒砸碎半面明盾,数支长枪已毒蛇般噬来,一支穿透他护颈顿项缝隙,一支刺入大腿甲裙之下。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随即被更多枪尖捅穿,轰然倒地,铁甲下涌出的热血瞬间染红焦土。
然而金军后续梯队如潮水般涌上,踩着同袍的尸体和破碎的兵器,更加疯狂地冲击着明军阵线。
完颜宗望亲率锐卒,不顾伤亡,猛攻何进镇守的右翼。
巨斧劈砍的闷响、骨朵砸碎骨头的脆响、濒死的哀嚎与狂怒的嘶吼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何进部阵脚被撼动,盾墙在巨力冲击下开始凹陷、松动,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虎将军!”
种师道目光如电,猛地看向左翼的虎月娥。
无须多言,虎月娥已如闪电般从本部阵中跃出,她身后,一支精锐的刀牌手如影随形。
“随我填上去!护住右翼!”她厉声高呼,身先士卒,长刀划出一道刺目寒光,将一个正欲从缺口突入的金军甲士连人带斧劈翻在地。
她身后的刀牌手如楔子般凶猛地插入右翼摇摇欲坠的缺口,小圆盾格挡开砸来的重兵,腰刀则刁钻地专斩敌军下盘腿甲不及之处。
刀光闪烁,鲜血喷溅,虎月娥的长刀舞成一团银光,所过之处,金军如割麦般倒下,硬生生扼住了金军破阵的势头。
战阵中心,已化为巨大的血肉磨盘。
双方最精锐的重甲步卒死死绞杀在一起,战线犬牙交错,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
长枪折断,就用腰刀劈砍;刀刃卷缺,便用拳头砸,用头盔撞,甚至用牙齿撕咬!
铁甲扭曲变形,浸透鲜血,脚下大地被无数铁靴践踏成泥泞的血沼,倒伏的尸体层层叠压。
完颜宗翰远眺着那片沸腾的死亡漩涡,面沉似水。
明军的韧性远超预期,尤其是那员女将左冲右突,如定海神针般不断稳固着阵线。
他缓缓举起手,预备发出新的指令。
后军,种师道斑白的须发在风中凌乱。
他目光扫过尸山血海,扫过那些在钢铁丛林里挣扎搏杀、每一刻都在大量消逝的生命,最终定格在完颜宗翰那面狼头大旗上。
老帅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磐石般的冷硬与决绝。
他猛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的铁锈味空气,声音刚劲有力。
“擂鼓!死战不退!传令给虎月娥,让她给我钉死那面狼旗!”
“是,种帅!”传令兵领命后,飞奔向阵前。
虎月娥闻声,长啸如凤唳九天,沾满血污的长刀直指完颜宗翰帅旗方向,厉声呵道。
“儿郎们,随我冲杀!”
“杀杀杀!”
她周身浴血,铠甲上的敌血犹自温热流淌,却如一道不可逾越的赤色铁壁,牢牢焊死在阵前最炽烈的焦点之上。
刀光再起,卷起新的血浪。
完颜宗翰的手势停在半空,他看到那女将决绝的刀锋所指,正是冲着自己来了。
他心知,这场铁与血的碰撞,才刚刚开始,脚下的土地,必将被更深的血海浸透。
完颜宗翰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妖就是妖,以为自己有几分能耐,就妄想万军丛中取我首级?可笑!”
完颜宗翰的亲兵,拥有军中最多的钝器,狼牙棒、钝锤、重斧……应有尽有,可谓是底气十足。
因此,见了虎月娥领孤军扑了过来,金兵们也没有慌乱,甚至还跃跃欲试。
“给我活捉那妖女,杀!”
“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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