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丞此言差矣!”
知枢密院事李泌怒目而视,慷慨陈词。
“金虏乃我大宋国仇!太原之耻,犹在眼前!今大明女皇陛下雄才大略,已扼金国咽喉,此乃天赐良机,助我收复幽云故土,海上助战,风险可控,只要水师屯驻来州,封锁海路,袭扰锦州侧翼,无需登陆血战,便可立不世之功!若失此良机,坐视大明独吞金国,其势更不可制,幽云将永无归还之日!官家,当断则断啊!”
“李大人好大的口气!”
参知政事王黼,这仁兄虽然在大宋朝中没干什么好事儿,但此时与秦桧利益却是一致,他阴阳怪气地开口。
“海上风高浪急,水师北上,耗费钱粮几何?若有个闪失,谁来担责?夏妖妖那妖女空口白牙一句‘和平谈判’,便将我大宋水师调去为她火中取栗?焉知不是缓兵之计?待她灭了金国,兵强马壮,还会与我等谈判?只怕是下一个金国罢了!”
“王相此言,是畏敌如虎,置祖宗基业于不顾!”尚书左仆射蔡京须发戟张,“金虏已是强弩之末,大明兵峰之利,诸位难道不知?此战,金国必亡,我大宋此时出兵,乃是雪中送炭,必能赢得大明尊重,在谈判中占据主动,若袖手旁观,坐享其成,岂不令天下耻笑?那夏女皇又岂会真心归还幽云?官家,机不可失啊!我等做了,她也就没有机会今日之事为由讨伐我大宋,道义在我大宋这边,可为也。”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
主战派慷慨激昂,痛陈利害,避战派忧心忡忡,强调风险。
赵佶被吵得头昏脑涨,看看手中温润的奇石,又看看御案上那承载着幽云希望的国书,艺术家敏感的心被“收复故土”的宏大叙事和万世美名所激荡,他终于不耐烦地一挥袍袖。
“好了,够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赵佶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定格在国书上,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憧憬。
“幽云十六州,乃太祖太宗念念不忘之地!朕依稀记得,当日两位祖宗显灵,对朕殷切嘱托,一定要收复幽云十六州,让我大宋重现汉唐荣光,不再偏安一隅,今有良机,岂容错过?秦卿、王卿所虑,不无道理,然而,李卿、蔡卿所言,更是以社稷之重,朕意已决!”
赵佶提起御笔,在国书上重重批下一个“诺”字,并加盖玉玺,以此简单直白的回复了大明方面的要求。
“着枢密院、沿海制置使司,速调登莱水师精锐战船百艘,将士两万,克日启程,北上至大明来州港听候调遣,另,密谕张邦昌,”他压低声音,对身边心腹太监道。
“令其不惜一切代价,以他的名义开辟一条海上铁器走私大明的航道,并尽可能多地,将我大宋能工巧匠,送往大明。”
夏妖妖的国书非常隐晦的表达了,想要购买大宋铁器和工匠的需求,赵佶强大的文学造诣和对文字的敏感,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读懂了夏妖妖的深意。
为了那梦寐以求的幽云十六州,赵佶终于压上了重要的筹码,不过,这件事得让下面的人去做,得了太祖太宗的帝王心术真传后,他也变得更加爱护自己名声,更加的刻薄寡恩了。
至于卖国?那是张邦昌做的,跟朕有什么关系?
消息传出,主战派欢欣鼓舞,避战派忧心忡忡。而遥远的北方,大明的战争机器,已轰然运转,直指锦州!海上的暗流与宋国的水师,也将成为这场灭国之战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
汤阴的秋风带着未散的孝期哀思,吹拂着岳飞麻衣上的草屑。
他跪在父亲坟前,重重叩了三个响头,额上沾了黄土,“爹,儿不孝,国事危急,守孝未满便需远行。”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愧疚与决绝。
宋国竟要与那如日中天的大明联手伐金,还要派出水师精锐,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他深恐官家被“收复幽云”的虚名蒙蔽,将大宋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忧心如焚之下,他顾不得许多,背上简单的行囊,星夜兼程,直奔汴京。
一路风尘仆仆,草鞋磨破,麻衣沾满泥泞。
岳飞无心欣赏沿途秋色,满脑子都是对国事的忧虑。
十月二十五,抵达汴梁,这座繁华帝都的喧嚣更令他心焦。
他试图求见昔日同僚、枢密院旧识,甚至想方设法托人递话给李纲大人,然后,李纲大人竟然不在大宋,说是叛逃明国去了。
怎么可能?以他对李纲的了解,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多半是搪塞他的话。
岳飞不信邪,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闭门羹和闪烁其词的推诿。
“岳飞将军,您孝期未满,此时过问军国大事,恐惹人非议啊!”
“李大人公务繁忙,实在无暇接见…”
“此乃朝廷机密,岂是我等小吏能知晓的?岳将军请回吧!”
处处碰壁,让岳飞这铁打的汉子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挫败。
昔日讨贼战场上的英雄,此刻在汴梁的权贵圈中,竟似一个无足轻重的局外人。
他伫立在熙熙攘攘的御街旁,看着车水马龙,听着商贩叫卖,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难道大宋的安危,竟无人真正关心吗?
心绪烦闷之下,岳飞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巷子。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汗味和一种亢奋的喧嚣。
抬头一看,“聚宝盆”三个鎏金大字在灯笼映照下格外刺眼,这是一座规模极大的赌坊。
岳飞本欲转身离开,这等地方非他这等身份所宜。
但转念一想,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或许能听到些朝堂上听不到的“真话”。
他略一迟疑,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赌坊内乌烟瘴气,吆喝声、骰子声、银钱碰撞声响成一片。
岳飞皱眉穿过人群,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赌坊最中央、一张最大的骰宝台上。
只见一个身着艳丽红裙的女子,正斜倚在主位,姿态慵懒却带着一股野性的魅力。
她肤白胜雪,一双猫儿般的金瞳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头顶竟有一对毛茸茸的黑色猫耳,随着情绪微微抖动,一条油光水滑、带着虎斑纹的尾巴正百无聊赖地轻轻拍打着椅背。
是她!汤阴,那个大闹他爹坟墓一场,还与他大打出手的猫妖,三花娘娘!
与此同时,三花娘娘也感应到了那道锐利如鹰的目光。
她抬起头,金瞳瞬间收缩,慵懒的姿态一扫而空,脊背微微弓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认出了岳飞,这个让她在汤阴吃了点小亏、还念念叨叨什么“妖就是妖,没安好心”的讨厌家伙。
“臭大汉?不对,臭当兵的?!”
三花娘娘尖细的声音带着敌意,在嘈杂的赌场中异常清晰。
“哎哟喂……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汤阴的鱼干没吃够,追到汴京来讨打了?”
她站起身,利爪悄然从指尖弹出,闪烁着寒光。
岳飞眼神一凛,手已按在了腰间,岳飞入京虽未佩剑,但习惯动作仍在。
“妖孽!休得猖狂!你在此作甚?”
岳飞声音低沉,带着军人的杀伐威严。
“哼!本娘娘爱在哪在哪!要你管?”
三花娘娘话音未落,身影已如一道红色的闪电,猛地从赌桌上窜起,直扑岳飞。
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取岳飞面门,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赌客们惊呼四散,瞬间清出一片空地。
岳飞虽惊不乱,军中磨练出的反应让他瞬间后撤半步,拧腰侧身,险险避开那足以开碑裂石的利爪。
劲风刮过脸颊,生疼!
他顺势沉肩,一记刚猛的“贴山靠”撞向三花娘娘柔软的腰腹。
“喵嗷!”
三花娘娘怪叫一声,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扭,如同无骨,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撞击,同时尾巴如同钢鞭,狠狠抽向岳飞小腿。
岳飞提膝格挡,腿骨与猫尾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人一妖同时一震,各退一步。
“好硬的骨头!”三花娘娘舔了舔爪子,眼中战意更浓。
“妖女,身手倒是不赖!”岳飞沉声道,摆开军中擒拿的架势。
一人一妖,在这喧嚣的赌场中央,再次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岳飞招式大开大合,势大力沉,拳风呼啸,带着战场杀伐的惨烈气息,他试图以力破巧,擒拿锁扣。
三花娘娘则身法鬼魅,灵动迅捷,她时而如狸猫上树,跃上赌桌,居高临下扑击,时而如灵蛇缠身,贴着岳飞游走,利爪专攻关节、要害,角度刁钻阴狠,她的尾巴更是神出鬼没,时而扰乱视线,时而如棍横扫。
两位拳来爪往,身影翻飞。
岳飞一拳砸在赌桌上,硬木桌面顿时碎裂,三花娘娘一爪划过柱子,留下三道深深的爪痕,劲气四溢,吓得周围赌客抱头鼠窜,连庄家都躲到了桌子底下。
激斗数十回合,难分胜负。
岳飞刚猛有余,却抓不住三花娘娘的滑溜。
三花娘娘灵动狠辣,却也破不开岳飞稳如磐石的防御和那身惊人的硬功。
最终,岳飞一记重拳逼退三花娘娘,三花娘娘则借力翻身,轻盈地落在一张完好的赌桌上,微微喘息,金瞳死死盯着岳飞。
“呼…呼…臭当兵的,功夫没落下嘛!”
三花娘娘胸口起伏,语气却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哼!妖孽,你也不差。”
岳飞气息稍显粗重,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心中也暗暗吃惊,这猫妖比在汤阴时似乎更强了,难道是越近她的大本营,她越强,一方小神邸毕竟是有信仰加持的。
两位隔着狼藉的场地对峙,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刚才的激烈打斗,反而消弭了部分敌意。
“喂,岳飞。”
三花娘娘甩了甩有些凌乱的尾巴,歪着头,带着点好奇,“你不在汤阴守孝,跑汴京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干嘛?总不会是专门来找本娘娘打架的吧?”
岳飞看着眼前这猫妖,虽然妖异,但眼神清澈,并无寻常妖魔的邪气。
想到自己此行目的,又想到在汴京处处碰壁的窘境,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涌上心头。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浓浓的忧虑。
“茯苓儿,岳某为大宋未来而来,朝廷决议联明伐金,派水师北上…我恐此举有失,乃驱虎吞狼之策,反噬己身!”
“哟?不错啊,知道咱的名讳……联明伐金?”三花娘娘猫耳一竖,金瞳闪过一丝了然,“哦~~你是担心这个啊!哈哈哈,咱是大明的妖,你当着我面打听这个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