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娘娘轻盈的跳下赌桌,踱着优雅的猫步走近几步,全然不顾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
“不过这事儿啊,巧了,本娘娘倒是知道那么一点点哦~”
岳飞精神一振,急问道,“你知道内情?快说!”
三花娘娘狡黠一笑,伸出爪子:“想知道?先请本娘娘喝酒!刚才打架打饿了!”
“娘娘,这是随便能说的吗?!”
沈如意从二楼噔噔噔的踩着木板鞋来到了三花娘娘近前,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傲气横在了两位中间。
沈如意在太原会战期间,积极向前线传递汴京城的情报,大大降低了种师道战略误判的可能,因此,她因功升职为了中央军情局汴京情报站的副站长。
如今的她正是春风得意时,任平时,她自然不敢管三花娘娘的私事,可如今涉及了公事,三花站长有可能泄露大明机密,自己又是副站长,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来插一脚。
三花娘娘意味深长的打量沈如意上下,看不出来啊,这沈丫头还是个想踹窝子的反骨仔。
“陛下秘旨给本娘娘交代过,如若岳飞需要帮助,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上山下海、摘星揽月,一定要倾囊相助,怎么?你一个堂堂副站长,陛下没给你交代?”
沈如意一听这话,顿时尴尬住了,到头来,她这个副站长还是接触不到皇帝陛下的亲派任务,如此一说,虽然她跟三花娘娘职务差距也就一个副字,但这个字带来的影响实在是太扎心了点,连女皇陛下的秘旨都接不到。
“额,娘娘,陛下没有给卑职交代过,恕卑职无礼,卑职告退。”
沈如意慌忙整理一番仪表,便匆匆的踩着木板鞋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看着沈如意狼狈逃窜的模样,岳飞陷入了沉思,看似强盛的明国,好像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岳飞,你不会在想什么坏事吧?”三花娘娘狐疑的盯着岳飞紧锁的眉头。
“额……哈哈哈,我岳某能想什么坏事?”岳飞一愣,随即摇摇头哑然失笑。
三花娘娘咧着嘴切了一声,忽的凑近岳飞的耳畔,“你该不会是在想,怎么对付咱们吧?”
岳飞心下一惊,怎的,这些明国妖怪都懂读心术么,这实在有点吓人了啊,念及三花娘娘刚才答应自己的事情,岳飞赶紧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对三花娘娘的称呼也变得顺耳了起来。
“娘娘,我岳飞是这种人吗?娘娘刚才说想喝酒,岳某方才只是在思索汴京城内有没有上好的酒楼而已,毕竟娘娘身份尊贵,请您喝酒也得找个好地方,娘娘的吩咐,岳某又怎敢怠慢。”
三花娘娘绷着狐疑的脸转瞬即逝,继而被岳飞恭维得眉开眼笑。
“嘿嘿嘿,喵!岳飞,你是识时务的,那你想好了没,去什么地方请本娘娘喝酒?”
“当然了,娘娘,请随岳某移步……”
片刻后,汴河畔一家临河的“江南醉”大酒楼雅间内。
三花娘娘毫无形象地抱着一条比她脸还大的红烧鲤鱼啃得满嘴流油,尾巴满足地摇晃着。
岳飞面前只放了一壶清酒,几碟小菜,他无心饮食,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茯苓儿,这三花猫妖即使保持人形,也留下了深深的猫性,吃东西的模样实在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岳飞艰难的蹭住腮帮子,竭尽全力的憋住不笑,发现有些困难后,他不再盯着三花娘娘,转而开始放空大脑,回忆伤心的往事。
“唔…好吃!这酒也够劲儿!”
三花娘娘舔舔爪子,她已经吃够了鱼,顺手就提起酒罐子往嘴里倒,随着肚子迅速鼓起来,她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才慢悠悠地放下酒罐子。
好家伙,好一只大鱼大酒的三花猫,第一次亲眼所见的岳飞,还是有些瞠目结舌。
三花娘娘摸了摸自己圆润起来的肚皮,面露桃红,她傻呵呵的笑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
“看在你请本娘娘吃鱼喝酒的份上,告诉你吧,你们官家啊,是被那个幽云十六州的大饼给迷昏头啦!夏妖妖那女人…”
她提到夏妖妖时,猫耳下意识地抖了抖,似乎有些忌惮。
“陛下,是陛下……厉害着呢!她派来的使者,巧舌如簧,把你们官家哄得团团转,张邦昌那老狐狸,深得你们官家信任,其实早就跟我大明勾勾搭搭了,嘿嘿嘿,奸臣一个了啦,但你们官家也离谱,他明明心中知晓,却就是喜欢用奸臣,你们那点水师,去了来州,是帮忙打仗还是加入陛下的大明水师,可不好说哦!”
岳飞越听脸色越沉,三花娘娘透露的信息,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
“那……前线战况如何?金国当真如此不堪一击?大明的火器怎么样……”
“嘿,说到火器!”
三花娘娘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本娘娘有姐妹在关外那边,听说他们搞出了叫什么‘铁浮屠’的玩意儿,据说这是一套坚不可摧的重甲,刀枪不入,我大明还有那什么玩意来着,哦,对了,叫……毁天灭地天地同寿雷,一个铁疙瘩下去,金人骑兵全部炸上天,把那完颜家祖坟都得炸没了……收拾女真人算什么,我大明顷刻间南下灭辽都是顺手的事儿!这锦州…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岳飞倒吸一口凉气,明国火器之威,竟至于斯?若大明真有此等利器,金国覆灭只在旦夕,可看这三花娘娘的样子,好像是喝醉了互掐的啊。
这雷的名字就离谱,还什么毁天灭地天地同寿,你这么牛,女娲娘娘知道么?
“所以啊,你个臭当兵的,若是看清了形势,就快快投入我大明帐下,如此才能建功立业……”
三花娘娘舔着酒杯边缘,金瞳看着岳飞,轻蔑的一声闷哼。
“你担心得没错,你们官家,这是在与虎谋皮!不过嘛…”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看热闹的戏谑,“这事儿太大,你一个小小…呃,前统制,现在什么也不是,知道了又能怎样?还能去敲登闻鼓,把你的官家骂醒不成?”
岳飞默然。
是啊,知道了又能如何?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三花娘娘撇撇嘴。
“行了行了,别摆张苦瓜脸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来,陪本娘娘逛逛汴京!听说州桥夜市的果子狸肉羹一绝!”
“娘娘你醉了,不如先回去……”岳飞无奈的苦笑,很想拒绝的道。
“什么醉了啊,本娘娘千杯不倒,没有醉,你醉了本娘娘都不会醉!”
她不由分说,跳起来拉着岳飞就往外走。
于是,汴梁的夜色下,出现了一对奇特的组合。
一个愁眉苦脸、身着麻衣常服的英武男子,和一个蹦蹦跳跳、头顶猫耳、拖着尾巴的艳丽猫妖。
在州桥夜市,三花娘娘对各种小吃垂涎欲滴,岳飞无奈地跟在后面付钱。
她吃果子狸肉羹烫得直吐舌头,滑稽的样子让岳飞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在勾栏瓦舍,三花娘娘对杂耍喷火嗤之以鼻,“切,还没本娘娘爪子上的火星好看!”
逗得旁边的小孩子无情嘲笑。
在汴河放灯时,三花娘娘抢过岳飞手中的荷花灯,笨手笨脚地写下“愿天下鱼干吃不完”的愿望,然后看着岳飞郑重写下“山河永固,百姓安康”时,难得地安静了片刻,金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接下来几日的相处,在美食、游玩和奇特的“同游”中,两位之间那点最初的敌意早已烟消云散。
岳飞发现这猫妖虽然口无遮拦、贪吃爱玩,但本性不坏,甚至带着一种天真的直率。
三花娘娘也觉得这个“臭当兵的”虽然古板严肃,忧国忧民的样子有点傻,但为人正直,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饭票?)。
离别之时到了。
汴京城外,秋风萧瑟。
“喂,岳飞,”
三花娘娘难得正经地叫了他的名字,甩给他一个小布袋。
“里面是汴京最有名的张记肉脯,带回去给你家老娘…呃,算了,给你守孝自己吃着吧。”她别扭地转过头,“还有…小心点。大宋这潭水,深着呢。别傻乎乎地把自己淹死了。”
岳飞接过带着体温的肉脯,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看着眼前这个亦妖亦友的猫妖,深深一揖。
“三花娘娘,此番汴京之行,多谢了!岳某…铭记于心。”
他走到旁边茶摊,借来纸笔,略一沉吟,挥毫泼墨:
金瞳照夜白,灵尾扫凡埃。
市井藏虎胆,杯酒见真怀。
虽云人妖异,忧国意同哉。
何日汤阴聚,再醉明月台?
——鹏举 赠三花挚友
他将诗笺郑重递给三花娘娘。
猫妖接过,看着那遒劲有力的字迹,金瞳闪了闪,小心翼翼地将诗笺折好,揣进怀里。
她抬起头,露出一贯的狡黠笑容,尾巴却轻轻缠了一下岳飞的胳膊。
“臭当兵的,字写得还行,肉脯记得吃!走了!”
说罢,不等岳飞回应,红影一闪,已轻盈地跃上旁边的大树,几个起落,消失在汴梁繁华的背景之中。
岳飞站在原地,手中攥着肉脯,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秋风卷起他的麻衣,带着汴京的喧嚣与猫妖身上若有若无的鱼干香气。
前路迷茫,但这汴梁奇遇,却似在沉重的心头,投下了一缕奇异而温暖的光。
他紧了紧行囊,转身踏上返回汤阴的路。
忧思仍在,但脚步,似乎比来时坚定了些许。
“古人云,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或者清醒本就是一种痛苦,只愿痛苦由我岳飞一人承担,我大宋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