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依旧呼啸，但锦州城内外，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明军的胜利不仅是军事上的，更是一场人心的征服。
在种师道雷厉风行的整顿下，一场轰轰烈烈的“均田免赋”运动迅速展开。
明军士兵化身“土地丈量员”和“政策宣讲员”，深入锦州周边的大小村寨县城。
昔日作威作福、依附女真权贵的汉奸地主、女真贵族被打倒，他们的田产被朝廷没收。
一份份盖着大明户部鲜红大印的地契，被郑重地分发到那些世代为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各民族农民手中。
“这…这地…真是俺的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颤抖着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那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纸片，浑浊的眼中滚下热泪。
“是的，老乡。”
明军士兵朝着他微笑点头，周围的明军士兵同样非常的平易近人。
老农猛地扑倒在冻土上，抓起一把黑土，紧紧贴在胸口，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大明……大明万岁啊！皇帝陛下万岁啊！”
类似的场景，在无数村落上演。
百姓们奔走相告，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发自肺腑的感激和赞颂如同燎原之火，迅速点燃了整个辽西大地。
民心，彻底归附大明。
与此同时，如何处置数量可观的金军降卒，成了种师道案头的难题。
他深知，简单的屠杀或放任自流都不可取。
深思熟虑后，他提笔写下一道详细的奏疏，将降卒情况、安置建议以及对种师中擅杀完颜宗望之事的处理请求，一一写明。
“安总督，”
种师道将密封的奏疏交给准备风尘仆仆赶回上京城的天雄军总督安疏影。
“此疏十万火急，烦请以最快速度呈交陛下，另外……”
他顿了顿，看向一旁垂头丧气的种师中和忐忑不安的降将完颜突合速，“将这两个人也带回去，听候陛下发落。”
安疏影接过奏疏，拍着胸脯大大咧咧的保证。
“老头放心，包在我身上，保证比风还快！”
闻言，种师道嘴角狠狠一抽，这家伙直接叫他老头了可还行？
安疏影转头看向种师中和完颜突合速，金瞳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二位，准备好体验鹰击长空了吗？”
种师中一脸视死如归，完颜突合速则脸色茫然。
当几只体型格外雄壮的鹰妖伸出铁钳般的爪子抓住他们肩甲下的特制皮索时，两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起——飞——咯！”
安疏影一声欢快的唳鸣，率先冲天而起。
鹰妖们紧随其后，双翼猛振，瞬间化作几道利箭直插云霄。
“啊——！！！”
地面飞速远离的失重感和耳边呼啸的狂风，让第一次体验“飞行”的种师中和完颜突合速魂飞魄散。
种师中死死闭着眼，感觉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完颜突合速更是吓得哇哇大叫，鼻涕眼泪横飞，“慢…慢点！军爷……军娘……不不……大鸟！不，鹰奶奶！饶命啊！”
“哈哈哈……这就不行了？看看下面的风景啊倒是。”
安疏影故意指挥着抓他的鹰妖来了个高难度的滚筒翻转。
“呕——”
种师中再也忍不住，一口秽物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全吐在了下方完颜突合速的头顶上。
“呸呸呸！种师中！你他娘的！”
完颜突合速顶着一头污秽，气得破口大骂，在空中手舞足蹈。
“对…对不住…呕…”种师中又是一阵干呕。
抓着他的鹰妖嫌弃地抖了抖爪子，“总督大人！他吐我脚上了！”
安疏影在空中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忍着点，他可是种师中，不是俘虏，好好的飞，加快速度，回上京！”
鹰妖的速度确实快若闪电。
十二月八日，一行妖和人便已抵达上京城。安疏影片刻不停，立刻入宫觐见。
乾清宫内，炭火融融。
夏妖妖正批阅奏章，见安疏影进来，放下朱笔，笑道。
“哟，这不是我们天穹之眼安总督吗？飞得可还尽兴？听说你给种将军和那位金将安排了一场难忘的旅程？”
安疏影笑嘻嘻地单膝跪地行礼。
“托陛下洪福，飞得可快了，就是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她绘声绘色地把种师中高空呕吐浇了完颜突合速一头，以及鹰妖抱怨被吐了一脚的糗事描述了一遍。
夏妖妖听得忍俊不禁，凤眸弯成了月牙，“你这促狭鬼！好了，说正事，锦州战况如何？”
安疏影立刻收敛笑容，正色汇报了锦州大捷、巷战惨烈、百姓分田归心的情况，然后小心翼翼地递上种师道的奏疏，并重点提了种师中擅杀完颜宗望以及完颜突合速投降之事。
夏妖妖接过奏疏，仔细翻阅，神色变幻。
看完后，她将奏疏放在一边，看向安疏影，眼中带着赞许。
“疏影，此战天雄军功不可没！千里传讯，牵制敌后，当为首功！赐黄金百两，南海明珠一斛，另赐你御酒十坛，与你的鹰崽子们同乐！”
“谢陛下！”
安疏影喜出望外，金色的翎羽都兴奋地抖了抖，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谢恩告退。
“陛下万岁！我这就去告诉小的们这个好消息！”
安疏影走后，夏妖妖沉吟片刻，对侍立着的萧半梦道，“宣种师中。”
种师中被带了进来，他脱去了甲胄，只着一身素色布衣，神情憔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悔恨和一丝倔强。
他双腿跪倒在地，“罪将种师中，叩见陛下。”
“我大明早就不行全跪了，下次注意，种卿请起。”夏妖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锦州之战，你奋勇杀敌，功不可没，可是，完颜宗望之事……你可知罪？”
种师中并未起身，头垂得更低，“臣知罪，擅杀首俘，罪无可赦，臣……无颜辩解。”
他抬起头，眼中含着悲愤的泪水。
“陛下，臣每每思及朔州城破，金贼屠戮我大宋子民，无论老弱妇孺，皆遭屠戮！朔州城内，血流漂杵，冤魂哀嚎！臣……臣实在…无法容忍此獠苟活于世！”
说着，他竟不顾礼仪，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声音哽咽地念道。
“朔风卷地白骨寒，孤城泣血暮云残。”
“胡骑踏破山河碎，妇孺哀声彻夜阑。”
“此恨滔滔难自抑，长刀饮血祭魂安。”
“虽知军法如山重，难抵心头万仞渊！”
诗作悲怆，字字泣血。
殿内好几位宫女听得愣住，内外一片寂静。
夏妖妖看着跪在下面的老将，能感受到那诗中蕴含的刻骨仇恨和深深的无奈。
“种卿啊……”
夏妖妖的声音柔和了些许，“朕知你心中之痛，国仇家恨，非亲身经历者难以体会，完颜宗望，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亦不为过，但是，不该你来杀，擅自杀俘，尤其是如此重要的金军主将，非勇也，乃乱法！此举不仅使朝廷失去一个重要的政治筹码，更可能激起金国残余势力的死志，使后续战事更加艰难，你为一时之快，置大局于何地呀？”
种师中浑身一颤，额头重重触地。
“臣……臣知错！臣……是蓄谋已久！自朔州城破之日起，臣便发誓，若擒得金獠大将，必亲手刃之！臣……罪无可赦，请陛下赐我死罪！”
“蓄谋已久啊……”夏妖妖轻轻叹了口气。
“念你为国征战锦州，多立战功，此次锦州之战亦有苦劳，更念你一片赤诚之心为惨死同胞复仇……死罪可免，但是……功过不可相抵，此战所有封赏，与你无关，种师道、王禀、李然乃至普通士卒皆有封赏，唯你……白忙一场，回前线后，闭门思过，深刻反省，若再犯，严惩不贷！”
种师中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激。
他本以为最轻也是削职为民，甚至下狱论罪，因为这就是大宋武将的基本待遇，没想到在大明这里，竟是如此“轻微”的惩罚，只是剥夺了此战的封赏而已。
他瞬间老泪纵横，哽咽道，“罪臣……谢陛下天恩！罪臣定当痛改前非，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宽宥之恩！”
种师中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带着满心的愧疚与感激退下了。
“宣完颜突合速。”夏妖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完颜突合速被带进来时，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哭腔。
“罪……罪将完颜突合速，叩…叩见女皇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他脑海中全是金军中关于这位“妖怪女皇”生吞活人、剥皮抽筋的恐怖传言，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撕碎了。
夏妖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面这个抖如筛糠的女真将领。
高大魁梧的身材，此刻缩成一团，显得格外滑稽。
夏妖妖故意沉默了片刻，让那恐惧感在完颜突合速心中发酵到顶点，才缓缓开口。
“完颜突合速？抬起头来。”
完颜突合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御座上那位容颜绝美却威仪天成的女皇，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立马又低下头，不敢直视了，好看归好看，他可不敢贴脸作死。
“你……可愿为我大明效力？”夏妖妖的声音平静无波。
完颜突合速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脑袋当机片刻后，随即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
好像能活命啊？！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愿！愿意！罪将愿意！罪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做陛下最忠实的狗！陛下让我咬谁我就咬谁！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边说边用力磕头，砰砰作响，毫无女真勇士的形象，活脱脱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夏妖妖被他这过于直白粗鄙的表态弄得啼笑皆非。
看来女真人也不全是硬骨头嘛，不过，投降得如此痛快，是真怂还是假意？
“哦？做朕的狗？”夏妖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朕听说，女真铁骑，天下骁锐，朕有意组建禁卫军第七卫，扩充更多的骑兵，兵部招募兵员后，由你来训练统领，如何？”
完颜突合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仅可以活命，还能继续领兵？！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连连叩首。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罪将……不！末将！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铁骑，陛下指哪，末将就打哪，绝不含糊！”
他兴奋之下，行的还是女真那套捶胸礼，动作笨拙滑稽，惹得侍立一旁的宫女都差点笑出声。
夏妖妖看着他这副傻憨憨、毫无心机的激动模样，心中的疑虑稍减。
但谨慎起见，还需试探，她故意板起脸。
“既入大明，当习大明法度军规，你下去后，将《夏家军操练宝典》与《大明共和国宪法》仔细研读，十日后，朕亲自考校，若有不通……”
她故意停顿，眼中寒光一闪。
完颜突合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哭丧着脸，声音都带了哭腔。
“陛……陛下……饶命啊！末……末将……不……不识汉字啊，那汉人的字……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他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当场表演个文盲认字。
“呵呵……”夏妖妖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憨货，连装都不装一下么，倒是实诚。
“罢了罢了，朕会派人教你。”她挥挥手，心中戒备又松了几分，但最后一道试探，必须做。
“完颜突合速，”夏妖妖的语气变得随意，仿佛不经意提起，“你金国故将完颜娄室，现羁押于上京城西地牢，念你初降，朕赐你令牌一面，准你去探望一番，叙叙旧嘛，也是好的。”
她将一面小巧的金牌丢给完颜突合速，目光却锐利如鹰，观察着他的反应。
完颜突合速接过令牌，心中咯噔一下，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迟疑，连忙叩谢。
“谢陛下恩典！末将遵旨！”
离开皇宫，完颜突合速拿着令牌，心头惴惴，但不敢耽搁，立刻赶往城西地牢。
在狱卒的引导下，他很快在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见到了被单独关押的完颜娄室。
昔日威风凛凛的名将，此刻虽然未受虐待，毕竟夏妖妖确实吩咐过给予优待，还偶尔来陪他叙叙话，但他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萎靡，须发蓬乱。
“娄室将军！”
完颜突合速扑到牢门前，声音哽咽。
完颜娄室抬起头，看清来人，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突合速？！是你！你怎么…？”
牢门打开，完颜突合速冲进去，一把抱住完颜娄室，两个女真汉子在地牢里抱头痛哭，场面一时有些滑稽又心酸。
“将军…大金…大金快要完了啊！”
哭过之后，完颜突合速开始倒苦水。
“太祖皇帝驾崩了，现在是吴乞买陛下……唉，不是末将不敬，吴乞买陛下他……我怀疑他根本不会打仗，咱们太原败了，锦州也丢了！宗望大帅也被种师中那老匹夫砍了脑袋！”
他竹筒倒豆子般把近况说了出来。
完颜娄室越听脸色越白，身体微微颤抖，最后猛地抓住完颜突合速的肩膀。
“什么？！太祖……驾崩？太原……锦州……都败了？宗望……死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他不能接受曾经战无不胜的大金落到如此田地。
“将军！将军！您别急！”
完颜突合速连忙安慰，随即脸上又露出喜色。
“不过将军，末将现在是明国女皇陛下的人了，陛下她……心胸宽广，不仅不杀我，还让我当大明的将军，训练新军，您看，这是陛下让我来探望您的令牌！”
他献宝似的掏出令牌，“将军放心，等末将在明国站稳脚跟，立了功，一定求女皇陛下把您也放出去，咱们兄弟一起为女皇陛下效力，女皇陛下英明神武，比吴乞买强一万倍！跟着她，有前途！有胜仗打！”
他越说越兴奋，用力拍着完颜娄室的肩膀，浑然不觉对方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住口！完颜突合速！”
完颜娄室猛地推开他，目眦欲裂，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个叛徒！懦夫！你竟敢……竟敢如此辱没大金！辱没太祖！还要我投降？做梦！我完颜娄室生是大金的人，死是大金的鬼！宁可死在此地，也绝不降明！”
完颜突合速被骂得一愣，随即也火了。
“装！接着装！娄室，你以为我不知道？女皇陛下天天派人给你送好酒好肉，你吃得比在军营里还滋润，你要是真那么忠烈，怎么不学学那些殉国的勇士？你怎么还活着？还不是贪生怕死！现在跟我装什么忠臣义士！”
“你……说什么，你血口喷人！我那是……那是……”
完颜娄室气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
“那是什么？舍不得死吧？哼！我看你就是想投降，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
完颜突合速毫不留情地戳穿。
“混账！我跟你拼了！”完颜娄室怒吼一声，扑了上来。
两个昔日同袍，竟在这阴暗的地牢里扭打在一起，互相谩骂指责，场面混乱不堪。
两人都没注意到，在牢房角落的阴影里，一只橘黄色的小猫妖正悠闲地舔着爪子，金黄色的猫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待两人打得气喘吁吁分开，互相怒目而视时，小猫妖才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地牢，直奔皇宫。
乾清宫内，小猫妖小橘跳到夏妖妖的御案上，口吐人言。
“陛下陛下！那大傻个去看完颜娄室了，两人开始抱头痛哭，然后大傻个就开始说吴乞买的坏话，把完颜娄室气个半死！接着他又说自己当将军了，还说要救完颜娄室出去一起为陛下效力，结果完颜娄室炸毛了，骂他是叛徒，两人就打起来了，互相揭短，完颜娄室骂他贪生怕死，他说完颜娄室吃陛下的酒肉装忠臣，打得好热闹，最后都累趴下了，嘿嘿！”
夏妖妖听着小橘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述，想象着那滑稽又混乱的场面，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随着这笑声烟消云散，毕竟他如果真有这种城府演到现在，那也是个人物了，于情于理，用一用也应该的。
“好了，小橘，干得漂亮！赏你一盒小鱼干！”
夏妖妖笑着摸了摸小橘的脑袋。
看来，这个完颜突合速，是真憨，也是真没什么心机和骨气。
让他去练兵，或许……真能练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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