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急剧下降。
当探马那裹着厚厚冰雪的身影如同雪鬼般从白茫茫的前方奋力奔回,冲到萧楚河面前嘶哑地报告时,夏妖妖眼中骤然射出慑人的精光。
“禀报陛下……宋军大营依来州城东墙而建,距港口三里!两百艘战船以铁索相连,尽数泊于港内!营寨简陋,哨位……哨位稀疏,据观察,其军连日操演阅兵阵仗,疲惫异常,昨夜似……似无甚防备!”
探马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寒风撕扯得不成样子,但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烙在夏妖妖的心上。
“好!”
夏妖妖猛地一勒缰绳,座下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在风雪中传出老远。
她猛地掀开面甲,冰冷的空气瞬间扑打在脸上,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却比这寒风更冷冽。
“真是天赐良机啊,萧楚河!”
“末将在!”萧楚河急忙驱使战马来到夏妖妖近前,轰然应诺。
“传令,全军抛弃辎重,只携兵刃箭矢,轻装疾行!”
夏妖妖斩钉截铁的道,带着一种令人血液沸腾的杀伐决断,“目标,宋军大营,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完成合围!”
“末将遵旨!”
萧楚河抱拳怒吼,目光热烈的回望身后虎贲卫将士。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刀,雪亮的刀锋在昏沉的雪幕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全军抛弃辎重,轻装简行,合围宋军大营!”
随之,低沉的号角声随即呜呜响起,如同沉睡的凶兽在风雪中苏醒。
五千虎贲卫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先前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眼中只剩下嗜血的寒芒。
他们狠狠夹紧马腹,鞭子雨点般落下,战马嘶鸣着,爆发出最后的潜力,沉重的马蹄踏碎积雪冰壳,黑色的铁流骤然加速,撕裂漫天风雪,向着来州城东的方向,狂飙突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风雪奇迹般地小了一些。
整个登莱水师大营,死寂得如同坟场,操练了整整一天的宋军将士上下,早已经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依城而建的简陋营寨,栅栏低矮,辕门处象征性地挂着两个熄灭的气死风灯,在寒风中吱呀作响。
除了几处营帐门口微弱摇曳的炭火盆发出的昏黄光晕,整个营地漆黑一片。
连日来为了迎接“劳军”的女皇陛下,而进行的疯**演,榨干了这些南方水兵最后一丝精力,再加上水土不服,关外的冬天又格外寒冷,导致从提督张俊臣到最底层的桨手,几乎所有人都陷入深沉的、鼾声如雷的昏睡之中,再无一点警觉。
疲惫和连日来被“糖衣炮弹”麻痹的神经,让他们彻底将水寨的防备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忘记了,在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雪原上,他们是离了水的鱼,是砧板上待宰的肉。
当低沉如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化为地动山摇的轰鸣,将营寨四周的积雪都震得簌簌落下时,沉睡的宋军才被惊醒。
“敌袭——!!!”
凄厉的、变了调的示警声划破死寂,一名睡在营寨门口篝火旁边的宋军水兵最先惊醒,他的呼号瞬间被淹没在更猛烈的马蹄声和尖锐的号角声中。
张俊臣猛地从铺着厚厚毛毡的简易床榻上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跳出喉咙。
宿醉的头痛和连日的疲惫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他胡乱地套上冰冷的铁甲,抓起佩剑冲出帅帐。
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天地间灰蒙蒙的,雪不知何时停了,借着微弱的、铅灰色的天光,他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大营的四周,四周雪原的高处之上,黑压压的骑兵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魔神军团,沉默地矗立着。
他们排着严密的阵列,铁甲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人与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低沉的云雾。
一面面巨大的、绣着狰狞虎头的玄黑战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狂舞,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最令人绝望的是周围的地形。
明军骑兵占据了营寨四周所有的高地,居高临下,如同俯视着圈中猎物的猛兽。
更有一队队精锐步兵,手持长矛盾牌,扼守着营寨通向港口和来州城的每一条小路。
营寨唯一的水源,一条从城根引水的小溪,已被彻底截断,溪边插满了黑色的明军令旗,那是来州城夏家军的旗帜。
显然,大明中央朝廷禁卫军和地方夏家军已经完成了联动,来势汹汹,大有一举踏平宋军营寨的强大威压。
“明……明军这是打算对我们下手?!”
张俊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手中的佩剑几乎脱手。
“女皇陛下……那夏妖妖……她……她不是来劳军的吗?!”
巨大的恐惧和被欺骗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岸上的水师,在如此精锐的骑兵和占据绝对地利优势的步兵合围下,就就是待宰的羔羊。
“列阵!快列阵!守住辕门!”
张俊臣嘶声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扭曲。
然而,混乱早已如同瘟疫般在宋军营中蔓延开来。
从温暖的被窝里被硬生生拖入刺骨寒风和死亡恐惧中的宋军水兵们,乱得像一群没头的苍蝇。
他们惊慌失措地从营帐里涌出,衣衫不整,甚至有人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冻得瑟瑟发抖。
有人慌乱地寻找自己的兵器和甲胄,有人像无头苍蝇般在营地里乱撞,更多的人则是满脸的茫然和惊恐,望着四周黑压压、沉默如山的明军,双腿发软。
“盾牌、长枪手上前!弓弩手呢?他娘的弓弩手死哪去了?!”
一个宋军都尉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试图在辕门附近组织起一道薄弱的防线。
然而,仓促集结起来的士兵们阵型松散,士气低落。
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在寒风中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绝望。
这些在海上或许还能一搏的水兵,在陆地上,面对大明最精锐经历过明金战火淬炼的铁骑,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孱弱和对陆战的陌生感暴露无遗。
队列歪歪扭扭,盾牌举得参差不齐,长枪斜指着天空,毫无章法。
反观营外高地上的明军铁骑,人马肃立,沉默如山。冰冷的铁甲覆盖全身,只露出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五千双眼睛,如同五千把无形的利刃,穿透寒冷的空气,死死锁定着营寨内混乱的宋军。
那种沉默的、凝聚到极点的杀意,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
萧楚河策马伫立在最高处,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宋营,如同看着一群挣扎的蝼蚁。
张俊臣的心沉到了冰窟最深处。
绝望,冰冷的绝望,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他扶着冰冷的寨墙,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木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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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寒风凌的打赏,稍后还会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