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虎月娥嗤笑一声，拍得胸甲哐哐响。
“末将麾下儿郎去巡边，隔着三里地放个响屁都能把他们吓尿裤子，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末将点齐五千重甲步卒，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连锅端了，保证把那耶律老儿的脑袋拧下来给陛下当夜壶！”
她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提着耶律延禧人头邀功的场景，虎目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夏妖妖静静听着，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点，待虎月娥慷慨激昂地说完，她才抬起眼，语气平淡无波。
“虎卿勇武，朕心甚慰，不过，拧脑袋当夜壶，就不必了，朕的琼汁玉液可比他脑袋干净。”
“啊？哦……陛下说的有道理，陛下全身都是香香的，嘿嘿嘿。”
虎月娥高涨的情绪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泄了一半，她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夏妖妖。
“陛下……您不是真要收留那老小子吧？他那三个条件，简直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夏妖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这虎娘们脑子里只有战场杀伐，全无政治眼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虎月娥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关于战事的豪情渐渐被另一种更强烈、更挠心挠肺的念头取代了。
她搓了搓白玉修长的双手，屁股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不安分地挪了挪，眼神开始飘忽，时不时偷瞄夏妖妖几眼，欲言又止。
“陛下……”
她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兮兮的兴奋凑近了些。
“末将……末将听说，陛下回京后，又新纳了好几位娘娘？”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纯粹的关心和好奇，但那双羡慕都要溢出来的虎目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夏妖妖挑眉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一个边关大将怎么关心起后宫绯闻这个来了？”
夏妖妖放下酒杯，随口应道，“嗯，皇室开枝散叶，亦是国本，朕多娶一些皇妃合情合理。”
“对对对！国本！国本重要！”
虎月娥连连点头，像是找到了绝佳的突破口，脸上的兴奋再也掩饰不住，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几乎要凑到夏妖妖面前，一股混合着酒气和雌虎特有野性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陛下！您看啊！”她激动地拍着自己的胸甲，发出沉闷的声响，“末将也是虎妖，纯的！山林里啸聚风云、百兽之王的那种纯血虎妖！”
虎月娥瞬间挺直胸膛，努力展示着自己健美的体魄和蓬勃的生命力，“您也是虎！咱们都是虎！这要是……嘿嘿……”
她咧开嘴，露出两排雪白锋利的虎牙，笑容带着点憨直又赤裸裸的渴望。
“这要是咱们结合，生下来的崽儿，那肯定是根正苗红、血脉精纯的虎崽子！绝对比其他娘娘生的那些……呃……”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刹住，讪讪地笑了笑，“那些……嗯……混血的公主殿下，要强得多……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越说越激动，眼神热切得像两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对“纯血虎崽”的无限憧憬，由于太过兴奋，这家伙的身体部分妖怪化，一条粗壮的虎尾在身后不自觉地、幅度极大地摇晃着，啪啪地扫在旁边的紫檀木茶几腿上，带起细微的木屑。
夏妖妖看着眼前这位思维跳跃、目标明确、把求偶意图写在脸上的幽云总督，一时竟有些无言。
她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话说这家伙天天想这事儿，还有心思管军务么。
这母老虎……还真是直白得让人招架不住，母爱泛滥了找女皇陛下来生虎崽可还行，夏妖妖无奈地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而郑重。
“虎卿啊，月娥啊……”
夏妖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直视虎月娥那双充满期待的虎目。
“汝乃国之柱石，坐镇幽云，干系重大，当务之急，是妥善处理耶律延禧归附一事，稳定草原，至于其他……”她刻意顿了顿，看着虎月娥瞬间垮下来的脸色和耷拉下去的耳朵，“待此间事了，朕自会考量。”
“啊？还要等啊？”
虎月娥失望地叫出声，像只被抢走了心爱肉骨头的大猫，整个人都蔫了几分。
她不甘心地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夏妖妖已经站起身，走向那张巨大的舆图，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了，”夏妖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传朕军令，即刻派出使者，持朕手谕，前往狼狐峪，召耶律延禧……明日午时，于关前五里处饮马坡，觐见！”
翌日，狼狐峪，一个狭窄背风的山坳。
低矮破旧的皮帐如同癞痢头般散落在积雪和乱石之间，袅袅升起的炊烟稀薄而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未燃尽的湿柴以及绝望和饥饿混合的颓败气息，偶尔几声有气无力的马嘶和孩童压抑的哭泣，更添凄凉。
最大的一顶金色王帐，色泽早已黯淡发污，帐内，前大辽皇帝耶律延禧正对着他仅存的几个心腹大臣大发雷霆。
他年约五旬，身材依旧魁梧，但曾经意气风发的脸庞已被风霜和失败刻满了深刻的沟壑，眼袋浮肿，眼中布满血丝，闪烁着一种困兽犹斗的暴躁和神经质的狂怒。
“废物！一群废物！”
他抓起面前矮几上盛着浑浊马奶酒的银杯，狠狠砸在一个跪在地上的老臣面前，酒液和碎裂的银片四溅。
“朕让你们去跟明人交涉，不是让你们去摇尾乞怜，朕的条件呢？！朕的帝号！朕的岁赐！朕的猎场！一个字都不能少！听见没有！”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那老臣一脸。
那老臣须发皆白，脸上被飞溅的银片划出一道血痕，却不敢擦拭，只是深深叩首，声音颤抖而绝望。
“陛下息怒！明人……明人态度强硬，只言……只言陛下若真心归附，需放下尊号，以……以普通宗室身份入关……岁赐猎场之事，更是……更是只字未提啊陛下！”
“放屁！”
耶律延禧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眼前一阵发黑，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猛兽。
“朕是大辽皇帝！大辽！朕宁死也不受此辱！告诉那些明狗！没有猎场，朕拿什么游猎？没有游猎，朕还是皇帝吗？！三百里！少一里都不行！”
耶律延禧挥舞着拳头，仿佛要将这顶象征着最后尊严的破帐篷也砸碎。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耶律延禧粗重的喘息声和炭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几个心腹大臣噤若寒蝉，脸上写满了麻木和深深的疲惫。
他们太清楚这位陛下了，失败早已摧毁了他的理智，只剩下一个被执念和虚妄尊严填满的空壳。
投奔宋夏？那不过是引狼入室，死得更快。
如今龟缩在这苦寒之地，前有明军重兵虎视眈眈，后有金人和幽州伪廷的追杀，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人心离散……已是穷途末路。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刺骨的寒风灌入。
一名穿着破旧皮袍、满脸风霜的将领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
“陛……陛下！明军使者……又来了！还带着……带着大明女皇帝的亲笔手谕！”
耶律延禧的咆哮戛然而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将领。
将领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继续道，“女皇帝……召陛下……明日午时，于居庸关前五里……饮马坡……觐见！”
“觐见？！”
耶律延禧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青筋暴跳。
“她当朕是什么？是她的臣子吗？！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这妖女昔日不过是我大辽的一个反贼罢了，朕……”
他正要再次爆发，另一个浑身是雪、连滚带爬的传令兵冲进了大帐，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惊恐。
“报——！陛下！大事不好！居庸关关门大开！明……明军大量的步骑出关了！”
帐内所有人脸色煞白。
那传令兵瘫软在地，指着关城的方向，牙齿咯咯作响。
“黑……黑色的铁甲！有重甲步卒，有轻装铁骑，一眼望不到头！在……在关前列阵了，那旗……那旗杆上的虎头……像活过来要吃人一样，虎月娥那妖女领的兵，还有……还有一面大旗……绣着……绣着金龙和‘夏’字，是……是那女皇帝也亲自来了！”
“哐当——！”
耶律延禧手中下意识抓起的另一只银杯，脱手掉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又空洞的哀鸣，滚出老远。
他魁梧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狂怒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将他所有的咆哮和所谓的“帝皇尊严”，瞬间冻结、碾碎。
饮马坡……五里……妖女带着黑色的步骑大军……女皇帝亲临……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耶律延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那双曾睥睨草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