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狡猾的完颜宗翰(超大章)

作者:白百合君 更新时间:2025/7/16 23:58:40 字数:4146

辽阳府的春天,来得迟,也来得绝望。

料峭的寒风卷着残雪和灰烬,在空旷死寂的街道上打着旋儿。

四月初的风,依旧裹着辽东平原尚未散尽的寒气,卷过空旷的街道,扬起尘土与零星的草屑。

曾经熙攘的金国南京,此刻店铺门窗紧闭,许多宅邸人去楼空,被遗弃的杂物散落在街角,无声诉说着仓皇北撤的狼狈。

只有城头那面孤零零的金国大旗,还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旗杆,如同这座城池最后的、徒劳的喘息。

曾经象征金国辉煌的辽阳府,如今只剩下一副被抽干了骨髓的空壳。

高大的城墙依旧矗立,却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城楼上稀稀拉拉的金兵身影,如同秋后挂在枝头的枯叶,透着一股腐朽的暮气。

都元帅府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完颜宗翰端坐在冰冷的狼皮帅椅上,往日里如钢似铁的脊背,此刻竟微微佝偻。

昏黄的烛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那上面刻满了风霜、疲惫,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遗弃的愤怒与不甘。

他面前的桌案上,摊开着一幅粗糙的辽东舆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的辽阳所在,最终重重地点在东南方向的开州,然后一路向东,越过鸭绿江,最终落在一片标注着高丽的国度。

高丽,在太祖朝时期,被大金国揍成了儿子,确实是个好去处。

“元帅……”

一名心腹将领,穿着沾满污垢的皮甲,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寂。

“城中……能搜刮的,都搜刮干净了,粮秣勉强够一月之需,箭矢不足万支,火油……更是所剩无几,强征来的那些新兵……”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除了会抢掠百姓,连军阵都站不齐整,更别提拉弓射箭了,契丹人、汉人……人心惶惶,私下都在传,说明军一到,咱们都得被竖着砍成两半。”

另一名将领接口,声音带着低沉的嘶哑。

“元帅!死守辽阳,就是死路一条,明军那是什么阵仗?锦州城下,咱们宗望大帅的精兵铁骑都灰飞烟灭!就凭咱们手里这些……这些乌合之众?”

他环视着厅内寥寥几名同样面如死灰的将领,“给明军塞牙缝都不够,完颜吴乞买那狗皇帝,他这是把咱们当柴火,丢进火坑里给他断后啊!”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和咒骂声。

耻辱、愤怒、恐惧,在每个人心头交织燃烧。

完颜宗翰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令敌人胆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濒死的凶兽。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地图和烛火都跳了起来。

“够了!”

嘶哑的声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吴乞买不仁,休怪我不义!他要把我粘罕的骨头碾碎了铺他的逃命路?做梦!”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在昏暗中投下巨大的阴影,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心腹的脸。

“守辽阳?那是坐以待毙!是蠢猪才干的蠢事!老子完颜宗翰,攻辽伐宋,纵横天下,岂能死在这座孤城,给那对无情无义的父女当垫脚石?!”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怨毒和戾气都压下去,化作最后一丝求生的力量。

“出路只有一条,向东去开州,过鸭绿江!进高丽!”

“高丽?”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尽管太祖皇帝讨伐过高丽,但那仍然是一个对他们而言有点遥远而又陌生的一个国度。

“对!高丽!”

完颜宗翰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精光。

“高丽国小兵弱,久不习战,其王室懦弱,权臣倾轧,辽东乱起,高丽边境必然空虚,我们这五千人,虽非百战精锐,但皆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汉子,只要冲过鸭绿江,以战养战,未必不能在小小高丽搅他个天翻地覆,高丽的山川,就是我们的生路!高丽的财帛女子,就是咱们东山再起的本钱!”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狠狠劈在桌角。

“与其坐困愁城等死,不如搏他个鱼死网破!生路,是靠自己杀出来的!愿意跟老子去高丽搏个富贵的,留下!贪生怕死想留在这里给明军当军功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刀锋的寒光和元帅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求生欲,瞬间点燃了这群绝望之人心中最后一点野火。

与其毫无价值地死在辽阳,不如跟着元帅去异国他乡,杀出一片天地。

“愿随元帅!”

“杀去高丽!”

短暂的死寂后,厅内爆发出压抑却凶狠的回应。

决断已下,辽阳这座巨大的牢笼,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掠夺场和训练营。

完颜宗翰的军令如同冰冷的铁鞭,抽打着这座垂死的城市。

残存的粮仓被彻底搬空,铁匠铺里仅存的铁料被熔铸成简陋的兵刃,富户家中最后的金银细软被搜刮一空。

更残酷的是,那些因种种原因未能随大部队北迁的健壮男子,无论契丹、汉人还是其他部族,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从破败的家中拖出,套上不合身的破烂皮甲,塞给一根削尖的木棍或者锈迹斑斑的刀,便被驱赶到临时设立的校场上。

校场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完颜宗翰如同一尊铁铸的凶神,亲自督阵,他不再奢望将这些临时拼凑的新兵训练成真正的女真勇士,只要求他们能听懂最简单的号令,能在冲锋时跟着老兵往前跑,能在混乱中挥动手里的家伙。

“杀!”

“冲!”

粗粝的吼声伴随着皮鞭的抽打响彻校场。

动作稍有迟缓,便是皮开肉绽。

恐惧和麻木写在每一张被强征来的脸上,但求生的本能和皮鞭的威胁,让他们机械地挥舞着武器,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完颜宗翰要的,就是这点被逼出来的凶性和混乱中能裹挟向前的本能。

他要的不是军队,而是一群能撕开高丽边境防线的亡命徒!

“从今日起,取消一切城防操演!所有兵卒,无论女真、契丹、汉人,每日只做两件事!”

校场高台上,完颜宗翰一脸冷笑的伸出两根如同铁钳般的手指,眼神凶狠如噬人的猛兽。

“一,负重奔袭三十里,练脚力。二,练劈砍,对着草人,砍,砍到胳膊抬不起来为止,练的就是一股狠劲,一股逃命的狠劲,谁练不死,谁就能活!”

四月初四,春雷隐隐。

锦州城头,象征大明的玄底金边“明”“夏”字大纛在浩荡春风中烈烈招展。

数万明军,如同苏醒的钢铁洪流,在震天动地的战鼓和号角声中,轰然开拔。

北伐!目标,辽阳!

禁卫军虎贲卫,这支帝国最锋利的战刀,在卫指挥使萧楚河的率领下,作为全军先锋,五千精骑如同离弦之箭,脱缰而出。

人马皆覆玄黑铁甲,只露一双双冰冷锐利的眼睛。

铁蹄翻飞,踏碎初春解冻的泥泞,卷起滚滚烟尘,势不可挡。

他们所过之处,辽阳府外围那些本就如惊弓之鸟的金军小寨、路卡,如同被狂风扫过的枯叶,瞬间土崩瓦解。

金兵或望风而逃,或稍作抵抗便被钢铁洪流碾碎。

萧楚河甚至很少需要拔刀,仅仅是那沉默如山、带着毁灭气息的推进,就足以让残存金兵的抵抗意志冰消瓦解。

四月十二日之前,辽阳府西、南方向所有明面上的抵抗点,已被这柄黑色尖刀彻底荡平。

与此同时,主帅种师道坐镇中军,稳如泰山。

老将军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并未急于推进,而是如同织网的老蜘蛛,指挥着种师中、王禀、李然三路夏家军主力,如同梳篦般,以辽阳为中心,向两翼缓缓展开、挤压。

他们拔除的并非坚固堡垒,而是那些藏匿在山林、河谷、废弃村落中的金军暗哨、补给点和溃散的小股部队。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悄无声息地收紧着包围网。

辽阳府外围,一张无形却致命的巨网,正在悄然合拢。

辽河之上,波涛翻涌。

庞大的宋军(明面上是宋军水师,背地里却是大明水师)登莱水师舰队,在提督张俊臣的指挥下,劈波斩浪,直扑辽河出海口——营口镇。

旗舰“登莱号”高耸的桅杆上,那面巨大的“宋”字帅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张俊臣一身锃亮的黑皮铠,扶着船舷,眺望越来越近的营口码头,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兴奋与忐忑。

他心中清楚,这“宋”字旗,既是掩护,也是枷锁,而真正决定他命运的,是远在上京城的那位女皇陛下。

营口镇的金国水师,船只老旧,士气低落,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登莱水师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水战后,几艘金军战船燃起大火沉没,余者仓皇逃窜。

四月十五日,张俊臣部顺利封锁辽河出海口。

随即,他毫不犹豫,率领包括“登莱号”在内的近百艘主力战船,溯辽河北上,高大战船犁开浑浊的河水,兵峰森然,直指辽阳腹地。

水陆并进,已成钳形之势。

李然率领的夏家军精锐步卒,在辽河西岸与张俊臣的水师遥相呼应,互为犄角。

水师强大的霹雳炮为陆军扫清障碍,陆军稳固的登陆场为水师提供支撑。

金军残留在辽河沿岸的据点,在这水陆铁拳的打击下,纷纷陷落。

四月十九日,辽河重镇耀州城头,最后一面残破的金国旗帜在明军震天的欢呼声中被扯下,扔进泥泞之中。

至此,辽阳府这座孤城,已被彻底合围。

北面、西面、南面,皆是明军旌旗招展、营垒森严,东面虽暂缺一隅,但那是通往高丽的绝地,且有李然部正沿辽河快速向东压迫,辽阳,已成瓮中之鳖。

辽阳城外,明军中军大帐。

巨大的沙盘前,主帅种师道抚须而立,老将军眼中闪烁着稳操胜券的光芒。

种师中、王禀、李然、萧楚河等大将环立左右,人人脸上都带着大战将启的肃杀与期待。

张俊臣也刚从旗舰登陆赶来,一身水汽未干。

“报——!”

一声急促的嘶喊打破了帐内的肃穆。

一个浑身沾满泥土草屑、气喘吁吁的军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正是军情局辽阳站最擅长追踪的狗妖大黄。

他头顶一双毛茸茸的耳朵警惕地竖着,鼻子还在不停地翕动。

“大帅!各位将军!急报!”

大黄顾不上行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辽阳……辽阳如今已经是座空城了!完颜宗翰……跑了!”

“什么?!” 种师道抚须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精光爆射。

大黄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

“小的带人冒险抵近侦查,城内寂静得可怕!城头旌旗虽在,但守军稀稀拉拉,全是草人,城门大开,小的又循着最浓重的人马气味追踪……发现大队人马离开的痕迹,不是向北。是……是往东南方向,开州,他们是往开州方向跑了,至少是两天前的事了!”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盆偶尔的噼啪。

往开州跑?!

这个方向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将领的脑海。

开州东南是什么?是鸭绿江!是高丽!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个饱含震惊与顿悟的字眼,如同惊雷般在肃杀的大帐内炸响。

种师道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老将军须发皆张。

“不好!这老贼要渡江入高丽!”

王禀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他要去祸乱高丽?!”

李然脸色骤变,脱口而出,“他想在高丽另起炉灶!”

萧楚河面甲下的双眸寒光四射,冰冷的两个字带着刺骨的杀意,“追!杀!”

张俊臣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他猛地看向舆图上那条蜿蜒的鸭绿江,又惊又怒地吼道。

“快!快发兵!绝不能让这老小子跑进高丽!他要是成了气候,咱们在辽东屁股还没坐热,就得防着背后捅刀子!”

所有人都明白了。完颜宗翰这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没有选择在辽阳等死,也没有向北去追吴乞买的背影自投罗网,而是极其狡猾且狠辣地选择了唯一可能的生路——向东,去高丽那片相对“平静”的土地上,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一旦让他成功渡江,无异于放虎归山,遗祸无穷。

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即将破城的轻松,弥漫在整个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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