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干听完，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严厉地瞪了完颜敏玉一眼，然后对着姜云娸和朱可儿，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
“两位明国使者，是我大金待客不周，让二位受惊了，此事纯属误会，我代公主向二位赔罪，皇上已在殿内等候多时，还请二位随我入内。”
完颜宗干态度诚恳，直接圆滑的略过了搜身环节。
“哼！”
完颜敏玉见完颜宗干完全不给她面子，还直接道歉，气得直跺脚。
她眼珠一转，就想拉着姜尚可一起进去，好继续给姜云娸使绊子。
“敏玉！”
完颜宗干却再次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皇上有旨，此次谈判事关重大，你身为宗室女眷，不宜在场，你且与驸马回府休息去吧。”
“什么？！”完颜敏玉难以置信，“大哥！我……”
“来人！”完颜宗干根本不给她纠缠的机会，直接下令，“送平南公主回府！”
完颜敏玉气急败坏，竟想耍赖硬闯，“我不走！我要见父皇！我……”
“公主，得罪了！”
一直沉默压抑的姜尚可突然爆发了，他上前一步，在完颜敏玉的惊呼声中，直接一个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竟是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霸道。
“姜尚可！你放我下来，你反了天了！”
完颜敏玉在他怀里又踢又打，尖叫连连，精致的发髻都散乱开来。
姜尚可却紧紧抱着她，对完颜宗干微微颔首。
“大太子，臣告退。”
随即，他抱着不断挣扎咒骂的完颜敏玉，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临时公主府的方向走去，任凭完颜敏玉的尖叫和捶打如同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背影竟透着一股终于解脱了的决绝。
姜云娸看着兄长抱着“炸毛猫”远去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内心疯狂吐槽。
“我的天……哥，你终于像个男人了，太感动了哇……”
朱可儿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姜尚可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用只有姜云娸能听到的声音说。
“干得漂亮！早该这么治她了！”
没了完颜敏玉这个最大的麻烦制造者，接下来的流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在完颜宗干的亲自引领下，姜云娸和朱可儿很快便进入了守卫森严的行宫正殿。
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却也透着一股大厦将倾前的压抑。
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端坐于上首的龙椅上，面容枯槁，眼神浑浊，早已不复当年的雄主之姿。
他下首两侧，坐着以完颜宗弼为首的一众女真宗室重臣，个个面色凝重，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走进来的两位明国女使者。
简单的寒暄，主要是完颜宗干介绍，完颜吴乞买只是微微颔首，之后，双方分宾主落座。
姜云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代表的是大明女皇陛下的威严，此刻，她便是大明的喉舌。
“大金国皇帝陛下，诸位宗室重臣。”
姜云娸的声音清朗，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中，开门见山。
“本使奉我大明女皇陛下圣命，特来与贵国商谈罢兵休战之事，我朝女皇陛下仁德，不愿辽东大地再起刀兵，生灵涂炭，故特赐下恩典：贵国需于三个月内，无条件撤出黄龙府及我大明境内所有地域，举族北迁，随后开启西征，此乃我朝底线，望贵国慎重考量。”
“无条件撤出？三个月？”
宗室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完颜宗弼更是眉头紧锁，脸色难看。
姜云娸话音刚落，朱可儿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看任何人，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哦，对了，忘了告诉诸位，我大明禁卫军的三万铁骑已经在路上了，还有夏家军、万胜军、天雄军……嗯，大概十几万人吧，带着数不清的火炮和火铳，正往这边赶呢，小小的黄龙府嘛，守得住么？”
她终于抬起眼皮，扫视了一圈金国宗室们，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在我们陛下眼里，不过是个大点的土围子，攻下来嘛，大概也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森然的寒意。
“所以，诸位最好想清楚，是和和气气地拿着这份恩典走人，去西边开疆拓土呢？还是想留在这里，等着尝尝我大明铁骑的蹄子和火器的滋味，然后……一起灰飞烟灭？”
赤裸裸的武力威胁！
配合着朱可儿那副“我就是在陈述事实”的淡然表情，效果拔群。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不少宗室成员脸色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完颜吴乞买放在扶手上的枯瘦手指，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完颜宗弼猛地站起身，他是主战派的代表，不甘心如此屈辱地退出经营多年的黄龙府。
“姜使者！朱姑娘！”
他强压怒火，试图寻找转机。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我大金与大明，皆是辽东强国，若在此地拼个两败俱伤，岂非让南边的宋国坐收渔翁之利？不若……不若我们放下干戈，精诚合作！两国联手，挥师南下，共伐宋国！届时，宋国万里锦绣江山，你我二国共分之，岂不快哉？岂不胜过在此地互相消耗？”
完颜宗弼自以为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眼神灼灼地看着姜云娸和朱可儿。
然而——
“荒谬！”
姜云娸几乎与朱可儿同时厉声呵斥。
姜云娸柳眉倒竖，义正词严。
“我大明与宋国乃兄弟之邦，一直以来守望相助！背信弃义，偷袭盟友，此等卑劣无耻、禽兽不如之行径，我大明女皇陛下深以为耻！断然不为！”
她声音铿锵，掷地有声，眼神中充满了对完颜宗弼提议的鄙夷。
朱可儿更是直接嗤笑出声，手指停止了敲击，眼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完颜宗弼。
“伐宋？还分江山？我说四太子，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黄龙府的冻豆腐？我们陛下最重信义二字！你这种龌龊主意，趁早收起来，免得污了本姑娘的耳朵！”她的话粗鄙直接，却字字诛心。
完颜宗弼被两人毫不留情的痛斥噎得满脸通红，拳头紧握，却又无言以对。
他环顾四周，发现宗室之中，除了少数几个主战派眼神闪烁，大部分人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大太子完颜宗干、五太子完颜宗辅、六太子完颜宗隽、九太子完颜宗敏、十太子完颜宗杰等人，彼此交换着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惫和退意。
在黄龙府死扛，除了给大明女皇的功绩簿上添一笔，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整个女真族群葬送于此。
完颜吴乞买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沉默的宗室，心中一片悲凉。
他何尝不想硬气？但威望早已在连番败仗和迁都的仓皇中消耗殆尽。
他看到了侄儿子们眼中的祈求之意，那是祈求生存，而非死战。
完颜吴乞买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谈判桌上的风向，彻底转变了。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完颜宗干等人为主导的“讨价还价”。
他们不再纠结于是否撤军，而是竭力为金国谋求一个相对体面、能带走更多资源和人口的“退场方案”。
唇枪舌剑，据理力争。
“辽东、辽西、辽北、辽南，此乃我大明将士浴血奋战所得，主权归属不容置疑！”姜云娸寸土不让。
“高丽乃我大金藩属……”一个老宗室试图挣扎。
“那么现在不是了。”
朱可儿冷冷打断，手指又开始敲扶手，“高丽王此前已向我大明女皇陛下上了降表，愿意对我大明称臣纳贡，你们那点旧账，翻篇了。”
“三个月时间太紧！迁移人口物资不够……”
“三个月是恩典，不是商量。”
姜云娸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贵国可带走黄龙府内一切可带走之物，金银、粮草、器械、人口，悉听尊便，但逾期未撤，视为开战。”
“那……我大金西征之后……”
“只要贵国遵守约定，撤出我大明疆域，永不回犯，”姜云娸正色道，“我大明女皇陛下愿与贵国约为兄弟之邦，自此之后，两国永罢刀兵，各守疆域！”
争论持续了许久，大殿内的气氛时而紧张，时而凝滞。
最终，在完颜吴乞买一声疲惫的叹息中，在完颜宗弼不甘却无可奈何的沉默中，一份代表着金国彻底退出辽东舞台的和约章程，终于艰难地敲定了下来。
当姜云娸代表大明在盖有金国玉玺的国书上签下名字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殿内大多数金国宗室，包括完颜宗干在内，似乎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感觉，不像是在签订一份屈辱的条约，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朱可儿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对着姜云娸眨眨眼，轻启红唇，凑近她的耳朵低语。
“搞定！咱们这次一路艰辛到黄龙府，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回去得让陛下给咱们办个喜酒才行。”
闻言，姜云娸脸色巨变，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朱可儿还以为姜云娸是太过高兴的缘故才愣住，索性伸出手抚摸着她的秀发道。
“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呀，云娸？”
姜云娸:好家伙，可儿你这个榆木脑袋，你确定我现在很开心吗？
殿外的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尘埃浮动的空气里。
黄龙府的命运，在这一刻，尘埃落定，大金国在辽东的过往已成为历史，往后的许多年里，西方世界也将迎来东亚怪物房中的一尊活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