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垂头丧气的宋使,夏妖妖立刻将幽云之事抛到脑后。
她的心思,早已飞向了更广阔的北方草原和正在撤离黄龙府的金国大军。
“拖?”
夏妖妖站在武英殿的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嘴角噙着自信的微笑。
“朕有的是时间,等朕整合了草原,消化了辽东,练就了铁浮屠重骑……到时候,就不是谈幽云归属的问题了。”
她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不过,还得引导咱们的道君皇帝先犯错才行,师出有名很重要,毕竟朕可是这世道下最讲道义的皇帝嘛。”
“萧半梦!”
“奴婢在。”
“草原移民局的进展,还有军情局有关金国撤军的情报都给朕盯紧了,每日一报!”
“遵旨!”
新一轮的战略棋局,在无声的硝烟中,已然落子。
而幽云的归属?那只是棋盘边缘,一颗暂时无需理会的棋子罢了。
武英殿的首轮交锋尘埃落定,宋国使团被妥善安置在了上京城驿馆。
翌日早朝刚散,一个略显臃肿、脸上堆满笑容的身影便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皇宫侧门。
正是大宋使臣,实为大明暗桩的张邦昌。
通传之后,夏妖妖在乾清宫外殿接见了他。
这里比正殿随意些,少了些森严,多了点生活气息,但帝王的威仪依旧不减。
张邦昌一进门,目光飞快地扫过殿内陈设,脸上那“我是好人”的笑容瞬间切换成“我是忠仆”的极致谄媚。
他撩起官袍下摆,动作夸张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明半跪礼,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
张邦昌心想这个朴实的半跪礼,还真是地道啊,比跪拜礼舒服多了,该说不说,咱大明就是好啊。
“臣张邦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凉的玉砖上。
“平身吧,张卿家。”
夏妖妖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语气平淡。
她对张邦昌这套浮夸的做派早已免疫,甚至有点腻味。
“谢陛下隆恩!”
张邦昌利落地爬起来,脸上笑容不减反增,搓着手,一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哎呀呀,陛下,臣昨日回去是辗转反侧,激动难眠啊!一想到陛下您在北疆的赫赫武功,再想到您如今对草原施行的仁政,臣这颗心啊,就滚烫滚烫的!”
他又开始了。
夏妖妖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加快了摩挲玉佩的速度。
“陛下,您那融合胡人而去胡俗之策,真乃千古未有之圣明之举啊!”
张邦昌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在说书。
“想那五胡乱华,何等的惨烈?皆因只知收容,不知教化融合!而陛下您呢?以商贾为纽带,以利诱之,以移民为桥梁,以惠感之,更辅以雷霆手段,打击顽逆!此乃真正的王道!是釜底抽薪的绝户……呃,绝妙之计!是融合胡人、消弭胡俗、永固北疆的万世之基啊!陛下之雄才伟略,远超秦皇汉武,直追尧舜禹汤!臣……臣五体投地!恨不能早生百年,追随陛下于妖兽山脉,也好日日夜夜鞍前马后!”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仿佛随时要感动得哭出来。
夏妖妖听得眼皮直跳。
心中腹诽道,“秦皇汉武?尧舜禹汤?这老小子拍马屁的功力真是与时俱进,越来越不要脸了……还恨不能早生百年?属实是离谱!”
夏妖妖强忍着把玉佩砸过去的冲动,努力维持着帝王的优雅和风度。
“咳,张卿家过誉了。”
夏妖妖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朕所做,不过是为国为民,尽本分而已。”
“陛下虚怀若谷!实乃明君典范!”
张邦昌立刻接上,马屁无缝衔接,他见夏妖妖似乎兴致不高,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副更加“忠心耿耿”的面孔。
“陛下!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陛下但有差遣,臣万死不辞,只求能为陛下的大业,略尽绵薄之力。”
夏妖妖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好了好了,知道你是忠臣了,快收了神通吧。
她放缓语气,安抚道。
“张卿家的忠心,朕一直看在眼里,你为大宋……咳,为我大明立下的功劳,朕铭记于心,待朕他日一统寰宇,廓清四海之时,必不负卿!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定有卿家一份!”
“陛下!”
张邦昌闻言,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不过这次像是真的。
“得陛下此言,臣……臣死而无憾!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再次深深拜倒。
“起来吧。”
夏妖妖挥挥手,决定给点甜头堵住他的嘴。
她朝侍立一旁的萧半梦示意了一下。
萧半梦会意,端着一个蒙着红绸的托盘走上前来。
揭开红绸,里面是码放整齐、金光灿灿的十锭大元宝,还有几件精巧名贵的玉器。
张邦昌的眼睛瞬间直了,瞳孔里反射着金元宝诱人的光芒。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些,是朕赏你的。”
夏妖妖淡淡道,“你在宋廷周旋不易,这些黄白之物,算是朕的一点心意,助你打点上下,结交人脉。”
“哎呀呀!陛下!这……这如何使得,臣为陛下效力,乃是本分,岂敢贪图赏赐!”
张邦昌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双手已经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沉甸甸的金元宝,脸上的笑容像朵盛开的菊花,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陛下隆恩浩荡!臣……臣感激涕零!唯有粉身碎骨,以报陛下!”
他心里乐开了花,发财了发财了啊,跟着女皇陛下果然有肉吃!这可比在东京城抠抠搜搜的那位强多了!
看着张邦昌那副见钱眼开的财迷样,夏妖妖嘴角微微抽动,果然,还是真金白银最实在,这下,这老小子的忠心指数怕是要爆表了。
趁着他被金子迷得晕头转向,夏妖妖终于切入正题,声音也沉了下来。
“张卿家,幽云之事,你也看到了,宋廷心急,朕却需要时间,这后续的谈判嘛……”
张邦昌立刻挺直腰板,脸上的谄媚瞬间切换成精明干练,拍着胸脯砰砰作响,震得那几锭金元宝都跟着晃。
“陛下放心!包在臣身上!这谈判嘛,讲究的就是一个拖字诀,臣在使团里,定会想方设法,明里暗里,阻挠进程,李棁那老匹夫想快?门都没有!郑望之那个墙头草,臣也有办法让他摇摆不定,总之,陛下您要谈多久,臣就让他们谈多久,保证把水搅浑,让他们晕头转向!”
他压低声音,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险。
“还有,使团里那些人……臣也帮陛下留意着呢,若是有那识时务、有才干,又对大宋心怀不满的,臣定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必要时,陛下这些赏赐,就是臣最好的敲门砖,定要为陛下,多挖几个墙角过来!”
他做了个“挖”的动作,配上那副“你懂的”表情,充满了市侩的智慧。
夏妖妖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奸臣也是有用武之地的,废物利用属实让夏妖妖给学会了。
“嗯,此事,就全权交予卿家了,务必小心行事,莫要暴露。”
“陛下放心!”
张邦昌拍着胸脯保证,那架势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夏妖妖看看颜色。
“臣在东京城,在官家面前,那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潜伏之事,臣轻车熟路,为了陛下的大业,为了大明的江山一统,臣张邦昌,定当潜伏到底,一条道走到……走到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君臣二人又就如何搅浑水、如何挖墙角的细节低声商讨了许久。
张邦昌充分发挥了他混迹官场多年的智慧,提出了不少阴损又实用的点子,听得夏妖妖频频点头,甚至偶尔被他那市井无赖般的“妙计”逗得莞尔。
最终,张邦昌揣着沉甸甸的赏赐,心满意足、志得意满地告退。
走出乾清宫,秋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掂量了一下袖袋里金元宝的重量,又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赌徒般的狂热和决绝。
“富贵险中求!老夫的身家性命,一世清名……可就全押在您身上了,我的女皇陛下呀!”
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祈祷。
“您可一定要争气啊!一定要把大宋给……灭咯!到时候,老夫就是开国功臣,谁还敢说我是奸臣?史书上,老夫定是弃暗投明的忠义典范!嘿嘿……”
他紧了紧袖袋,挺起胸膛,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定要成功”的悲壮气势,朝着驿馆的方向大步走去,背影竟透着一股“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错觉。
殿内,夏妖妖看着张邦昌消失在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萧半梦道。
“这老小子……演技浮夸,贪财好利,但……用好了,倒真是一把搅屎的好棍子。”
萧半梦掩嘴轻笑,“陛下圣明,有张相公在宋使团里尽心尽力,这幽云之事,想必能拖到陛下整合完草原了。”
夏妖妖望向北方,眼中寒光一闪,“拖?只是开始,等朕腾出手来……幽云?哼,朕要的,又何止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