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余韵，但案几上已换上了几碟精致的点心。
夏妖妖斜倚在铺着明黄软垫的宽大座椅里，指尖捻着一块桂花糕，姿态慵懒，眉宇间却还凝着一丝未散的锐利。
“陛下！天雄军总督安疏影，殿外候见！”内侍宫女尖细的嗓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宣。”夏妖妖眼皮都没抬，将剩下的半块点心丢进嘴里。
一道身影几乎是裹着风卷了进来。
来人身材高挑矫健，一身玄青色劲装，勾勒出流畅有力的线条。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上披着的那件用无数片深褐色与暗金色翎羽织就的大氅，随着她利落的步伐，大氅边缘的硬羽微微颤动，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流转着金属般冷硬的光泽。
她大步走到御案前数步处，单膝点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猛禽捕食前的蓄势待发感。
“臣，安疏影，叩见陛下！”声音清越，如同金石相击。
夏妖妖这才抬眼看去。
阶下单膝跪地的女将，面容英气逼人，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眼睛，瞳孔深处是锐利纯粹的金色，此刻正灼灼地望向自己，里面燃烧着毫不掩饰的、近乎狂热的战意。
“起来吧。”夏妖妖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安卿今日气色不错，看来天雄军那群小鹰崽子被你操练得够呛？”
安疏影霍然起身，肩上的羽氅随着动作轻轻一振，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回陛下！儿郎们羽翼渐丰，爪牙磨利，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就能撕碎周围那些蛮崽子！”
她金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如同盯住了猎物的鹰隼，一股凌厉的煞气扑面而来。
“黄龙府已复，金狗北撤，陛下！臣请旨，率天雄军鹰扬卫，即刻北上草原！定将那些蛮夷的草场，变成我大明雄鹰的猎场，啄瞎他们的眼睛，撕碎他们的营帐，臣愿立军令状，不破草原部落王庭，誓不还……”
“停停停！”
夏妖妖放下茶盏，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安疏影，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比她那对大金雕的翅膀还冲。
“安卿啊……”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断对方那如同连珠炮般、杀气腾腾的请战宣言。
“朕召你来，是让你派出手下最精锐的鹰探，深入草原腹地，把金人北撤后的动向、各部落的分布、草场水源的情况，给朕一寸寸、清清楚楚地‘看’回来，绘成详图，是侦查，懂吗？不是让你去打仗！如今大明在整合草原部落，所谓先礼后兵嘛，咱们跟那些部落的顽固分子迟早有一战，但绝对不是现在。”
“侦查？”
安疏影那双燃烧着战火的金眸瞬间黯淡了一下，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连带着肩头那件神气的羽氅都似乎耷拉了几分。
她英气的眉毛紧紧拧起，脸上写满了不解和失望，“陛下！鹰扬卫的爪子早已磨利，只需一个俯冲……”
“草原不比关外！”
夏妖妖坐直了身体，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地方邪性得很！荒原深处，萨满巫师盘踞，传承千年，手段诡异莫测，呼风唤雨，驱兽御魂，甚至能沟通冥冥之力，诅咒无形，你的鹰探飞得再高再快，一旦被那些老东西盯上，一道阴风，几缕黑雾，就可能折翼沉沙，朕要的是你做大明在草原的眼睛，不是要你去填那些邪术的祭坛，明白吗？”
安疏影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但看着女皇陛下那双虽然含笑却已带上警告意味的凤眸，终究是把冲到喉咙口的战意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垂下头，肩膀垮了下来，连带着那身标志性的羽氅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闷闷地应了一声。
“臣……遵旨。”
那声音里的委屈和不甘，浓得几乎要滴出来。
夏妖妖看着她这副像是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大雕模样，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重新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狡黠又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
“不过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安疏影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里瞬间又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差事办好了。”夏妖妖笑眯眯地看着她，像在逗弄一只渴望奖励的大鸟，“朕给你记一大功！官升一级，赏金千两！另外嘛……”
她拿起御案上一份尚膳监刚呈上的晚膳单子，指尖点着上面一行字。
“尚膳监，可是朕亲自调教出来的，这里面的厨娘手艺个顶个的绝，朕让她们，专门给你烤两只最肥嫩的草原羔羊，整只的，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那种，管够哦！”
“咕咚。”
一声清晰无比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安静的乾清宫里显得格外突兀。
安疏影是了解女皇陛下的，咱们陛下别的不说，特会生活，尚膳监的大名她早有耳闻。
那双锐利的金色瞳孔，在听到“烤全羊”三个字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火石，猛地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刚才的委屈失落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炽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渴望。
安疏影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肩头的羽氅边缘微微炸开，像是兴奋得羽毛都要根根竖立起来。
“陛……陛下此言当真？那咱以后能在尚膳监一直吃饭么？”她的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变调。
“当然可以，君无戏言。”夏妖妖忍着笑，一本正经。
“臣领旨，天雄军即刻出发，定将那草原每一根草都看得清清楚楚，回京呈报陛下，绝不负陛下厚望！”
安疏影的声音洪亮如钟，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只剩下昂扬的斗志。
她抱拳行礼，动作迅猛有力，转身退出时，脚步轻快得仿佛要乘风而起，那件羽氅在她身后划出一道飒爽的弧线，边缘的硬羽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像极了即将振翅高飞的猛禽。
刚走到殿门口，一个捧着文牍的内侍宫女恰好要进来。
安疏影心情激荡，看也没看，下意识地侧身一让，动作幅度稍大，肩上的羽氅猛地一甩。
“哎哟！”
那内侍宫女只觉得眼前一道凌厉的暗金弧光闪过，脸颊被一片坚硬如铁的翎羽边缘狠狠扫过，火辣辣地疼。
手里的文牍也哗啦啦散落一地。
安疏影脚步一顿，金色的眼瞳瞥了那捂着脸颊、龇牙咧嘴的内侍一眼，毫无诚意地丢下一句。
“咱有军务缠身，我看你也没有大碍就放心了，对不住了，大丫头，咱先走了。”
随即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殿门外，只留下几片被带起的、打着旋儿飘落的细小绒羽。
内侍宫女揉着火辣辣的脸颊，看着一地狼藉的文牍，欲哭无泪。
夏妖妖在御座上看着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处理朝政的沉郁被这活宝似的大金雕冲得一干二净。
她摇摇头，刚想吩咐人收拾，殿门外又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
“陛下，内阁次辅、明仪皇妃柳娘娘求见。”
“快宣！”
夏妖妖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柳妙玉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她今日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宫装长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疏落的玉兰，衬得她身姿越发纤细袅娜。
只是她莲步轻移间，眉尖却微蹙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忧，脸颊上浮着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像晕染开的胭脂。
走到御案前，她并未像往常一样行礼，反而微微侧过身，低着头，手里绞着一方素白的丝帕，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
“爱妃？”
夏妖妖站起身，绕过御案，几步就来到柳妙玉面前。
看她这副罕见的扭捏姿态，夏妖妖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痒又好奇。
她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住柳妙玉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轻盈的身子横抱了起来。
“啊！陛下……”
柳妙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本能地环住了夏妖妖的脖颈。
烟霞色的裙裾在空中荡开一个优美的弧度。
夏妖妖抱着她，径直走回御座，自己坐下，然后将柳妙玉稳稳放在自己腿上，动作亲昵又霸道。
她低头，用鼻尖蹭了蹭柳妙玉发烫的脸颊，带着笑意低声问。
“怎么了？朕的妙玉？谁惹你不高兴了？看这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
说着，手指还轻轻刮了一下柳妙玉挺翘的鼻尖。
柳妙玉被她这一连串的亲昵动作弄得更加窘迫，脸颊的红晕更深了。
她挣扎着想从夏妖妖怀里站起来，却被对方抱得更紧。
柳妙玉抬起眼，那双剪水秋瞳里水光潋滟，羞恼、嗔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交织在一起，狠狠瞪了夏妖妖一眼，贝齿咬着下唇，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都…都怪陛下！”
“嗯？怪朕？”
夏妖妖一脸无辜地挑眉，手臂却依旧牢牢圈着怀里温软的身子。
“朕这几日忙于国事，可没招你惹你啊？莫非是朕昨晚批折子太晚，冷落了我的妙玉？”
她故意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在柳妙玉敏感的耳廓上。
“不是这个！”
柳妙玉被她蹭得又痒又羞，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带着几分气恼地戳了戳夏妖妖柔软又熊伟的胸膛，又羞又急。
“是…是那个！陛下你…你真是…真是龙精虎猛！”
最后四个字，声音低若蚊蚋，带着浓浓的嗔意，整张脸几乎要埋进夏妖妖的衣襟里。
夏妖妖看着她这副娇艳欲滴、羞恼交加的模样，再听这没头没尾的埋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英气的眉毛都拧成了结，满眼都是困惑。
“爱妃，你这打哑谜呢？什么那个？什么龙精虎猛？朕怎么越听越糊涂了？爱妃想要了……”
“陛下你又开荤玩笑……”
柳妙玉一时气急，见夏妖妖真的一脸茫然，那副无辜又迷惑的样子实在太过真切，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春雪初融，带着万种风情。
她眼波流转，嗔了夏妖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个呆子”。
随即，她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夏妖妖那只还环在她腰间的手，带着它，慢慢地、慢慢地移向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隔着柔软的烟霞色宫装锦缎，夏妖妖的手掌被牵引着，轻轻覆在了那片温热之上。
“是这里啦……”
柳妙玉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无限娇羞和一丝初为人母的甜蜜与忐忑。
“臣妾……中招了。”
她抬起眼，水眸盈盈，清晰地映出夏妖妖瞬间凝固的表情，“所以啊……都怪陛下！”
时间仿佛在乾清宫暖融的空气里停滞了一瞬。
夏妖妖脸上的困惑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双总是闪烁着锐利光芒的凤眸，猛地瞪圆了，里面先是爆开一片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对吗？她的准头是不是有点太准了，不过一番仔细感应后，柳妙玉的肚子确实有夏妖妖的血脉。
夏妖妖沉默了。
修习了女娲娘娘的功法后，隔三差五的怀崽，这要是后代继承了夏妖妖的功法，那皇室的数量就有点恐怖了，这确实是个隐患，大明至少不能像后世朱明奉养宗室和满清供养八旗一样。
必须在宗室里面整一个末尾淘汰制度，宗室的公主必须得有真功夫，才能把爵位传下去。
不过想来夏妖妖也恍然大悟，女娲娘娘给过她的所有帮助，全都不是白给的，是有负面作用的，比如招妖幡，比如这双阴生命大道的功法。
此功法实在邪性，夏妖妖抑制不住的会想做坏事，而后皇妃们会大概率中招，若她在位个百八十年的，那得生多少，夏妖妖念及此处，打了个冷颤，到时候怕是连后代都认不全了。
女娲:夏妖妖，你真是想多了，本宫哪儿有这么坏，分明是你自己太过淫邪……
夏妖妖脑海里一阵头脑风暴过后，随即，如同投入火种的干柴，轰然燃起狂喜的烈焰。
“桀桀桀！”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她口中溢出，带着巨大的惊喜。
她猛地低头，双手捧住柳妙玉那张染满红霞、娇艳无双的脸，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灼热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和无限的珍爱，迫不及待地印了下去。
额头、眉心、鼻尖、脸颊……最后重重地、带着响亮声音地落在柳妙玉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哈哈哈！妙玉，爱妃，朕的妙玉！你太棒了！”
夏妖妖抱着柳妙玉，猛地站起身，像得了稀世珍宝的孩子，忍不住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后代，开心是必然的。
柳妙玉的裙摆飞扬起来，像一朵盛放的烟霞。
夏妖妖的笑声清亮而畅快，带着一种穿透云霄的喜悦，震得殿角的纱幔都似乎微微颤动。
“嘿嘿嘿，朕又要有小公主啦！”
她大声宣告着，抱着柳妙玉又狠狠亲了一口，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璀璨的光。
“一定是！一定是跟爱妃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喜悦如同沸腾的泉水，在她胸中激荡奔涌。
柳妙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狂喜和亲昵弄得晕头转向，又羞又喜，只能无力地捶打着她的肩膀，嗔道。
“陛下！快放臣妾下来！成何体统！这…这还早着呢！陛下怎么知道皇儿跟臣妾相像，万一像陛下呢？”
“朕说是就是！”
夏妖妖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柳妙玉放回御座上，自己则半跪在她面前，一只温暖的手依旧轻轻覆在她的小腹上，仿佛在感受着那微小生命的气息。
她抬起头，看着柳妙玉，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方才外交场那杀伐决断的女皇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个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女丈夫。
“来人！”夏妖妖扬声道，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兴奋。
当值的宫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小跑进来，“陛下，奴婢在呢！”
“传朕旨意！”
夏妖妖语速飞快，却条理分明。
“第一，明仪皇妃宫中，即刻起加派御林军守卫，人数翻倍，由熊霸天亲自挑选得力人手，昼夜轮值，不得有误！一只可疑的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第二，皇妃的膳食，单开小灶，由尚膳监总管亲自负责，所有食材，需经太医院当值院判和朕共同查验，签字画押，每日食谱，朕要亲自过目，但凡有一丝寒凉、辛燥、不利胎元之物，朕就要清退你们，永不得资格再考试入宫。”
“第三……”
“第四……”
她顿了顿，看着柳妙玉有些惊讶又感动的眼神，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今晚御膳房加餐，给各宫都添个喜庆菜，尤其是坤宁宫，按最高份例翻倍，朕要与皇后同庆！”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砸得内侍总管宫女有些发懵，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天大的喜事。
她脸上瞬间堆满谄媚又由衷的笑容，声音都激动得拔高了。
“奴婢遵旨！恭喜陛下！恭喜皇妃娘娘！天佑大明，天佑皇嗣啊！”
她一边高唱，一边麻利地退出去传旨，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殿内很快又只剩下两人。
明亮的宫灯将她们的身影温柔地笼罩。
夏妖妖依旧半跪在柳妙玉面前，双手捧着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
她抬起头，金色的凤眸里映着柳妙玉温柔含笑的容颜，那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初为人母的莹润光辉。
“妙玉。”
夏妖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充满了真挚的怜惜。
“辛苦你了，这几个月，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着，朕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内阁的事儿你也先放着，朕会安排人处理好的。”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柳妙玉的手背上，感受着那份温软和孕育生命的奇迹。
柳妙玉低头看着她，看着这个在外杀伐决断、此刻却像个虔诚信徒般依恋着自己的帝王，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一股温热的暖流涌遍全身，冲散了之前所有的羞涩和不安，柳妙玉全然没注意听到夏妖妖要安排人手入内阁接手她的事务。
活了一百多岁的道姑，此刻心中只剩下了儿女私情。
柳妙玉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夏妖妖银白如雪的发顶，指尖带着无限的温柔。
“有陛下在，臣妾…不辛苦。”
她的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在这深宫的秋夜里，拂过彼此的心田。
殿外，月上中天，清辉如水。
上京城沉浸在静谧的夜色里，而这座象征着帝国心脏的乾清宫中，此刻却盈满了与这宏大时代截然不同的、温暖而私密的喜悦。
这份喜悦，暂时压过了北方的烽烟、高丽的惊惶和草原的莫测，如同深秋寒夜里悄然绽放的一簇心火，微小却坚定地燃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