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军总督金雕妖安疏影和她的部下几百只鹰妖,被黑车子室韦部落的人给关了整整三天。
这个期间,台吉巴尔虎已经派出三波使者向大明居庸关方面的幽云总督虎月娥取得联系,妄图用天雄军换取高昂的军事物资和生活物资。
巴尔虎本来对这个赎人计划还是有些警觉的,但是一联想到只要他用这一批人同大明交易,那么以后,草原还有谁是他的对手,他先就把黑车子室韦部落给统一了,显然。
巴尔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美好幻想中,心里也愿意相信赎人计划的可行性。
十月十九日夜,草原的夜,冷得能冻碎骨头。
黑车子室韦部落深处,一座格外粗陋、散发着浓重牲畜膻味的巨大营寨里,几点昏黄油灯在穿堂风中摇曳,勉强照亮中央几个巨大的、用碗口粗原木钉成的铁箍笼子。
最中央的笼子里,安疏影背靠着冰冷的木柱坐着,脖子和四肢都被套着沉甸甸的、磨得发亮的铸铁锁链,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玄青色的羽氅早已污浊不堪,沾满了草屑和泥点,几处翎羽被粗暴地折断,露出下面凌乱的绒羽。
她金色的眼瞳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只是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强行压制的虚弱,泄露了诅咒与囚禁的双重煎熬。
三天了,那该死的黑花粉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引以为傲的妖力运转都滞涩不堪。
吱呀——
厚重的兽皮门帘被猛地掀开,一股更冷的夜风灌入,卷着雪沫子。
几个披着褪色麻布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的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者,正是那日献上“赎金妙计”的巫女图兰雅。
她枯瘦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高傲和毫不掩饰的得意,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装扮古怪的巫女,有的挂着兽牙项链,有的手持骨制法杖,眼神空洞或带着幸灾乐祸。
营寨里昏昏欲睡的看守士兵一见是图兰雅,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谄媚又敬畏的笑容,纷纷躬身行礼,让开道路。
显然,这位深得台吉信任的大巫女,在这里拥有不小的特权。
图兰雅径直走到安疏影的笼前,隔着粗大的木栅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曾经叱咤天空的猛禽总督。
她故意走得很慢,枯瘦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冰冷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响。
“哟,这不是咱们大明国来的金凤凰吗?”
图兰雅的声音尖细,带着浓浓的嘲弄,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三天了,这铁笼子里的风,可还舒坦?比不得天上自在吧?”
安疏影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
图兰雅脸上的得意更甚。
她索性在笼子前盘腿坐下,其他几个巫女也嘻嘻哈哈地跟着席地而坐,如同围观笼中珍奇异兽。
油灯昏黄的光线跳跃在她们涂抹着油彩、沟壑纵横的脸上,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啧啧……”
图兰雅凑近了些,昏黄的光映着她刻薄的眉眼,她故意用一种惋惜又恶毒的语气道。
“生得这般细皮嫩肉,眉眼如画的,可惜啊……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成了阶下囚?任人宰割的扁毛畜生?”
她身后的巫女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就是!飞得再高,还不是被咱们的黑星粉打下来了?”
“瞧瞧这身羽毛,脏的哟,拔了做掸子都嫌晦气!”
“听说金雕的眼睛最亮?挖出来做法器肯定不错!”
不堪入耳的挖苦如同污水般泼来。
安疏影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掀起,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爆发出两点骇人的寒芒。
她猛地抬头,积聚了三天的怒火和屈辱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对着凑得最近的图兰雅那张得意忘形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呸!”
带着唾沫星子,精准地糊在了图兰雅鼻梁上那一道象征智慧的白色油彩上。
周围哄笑声戛然而止。
图兰雅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如同被冻住的毒蛇。
她下意识地抬手抹掉那点湿黏,看着指尖的痕迹,枯瘦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
她身后的巫女们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凝固成惊愕。
安疏影看着她们集体变脸的滑稽模样,积郁的怒火突然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近乎想笑的冲动。
她紧绷的嘴角反而松弛下来,甚至向上勾起一个极其嘲讽的弧度。
“呵……”
安疏影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洞悉的怜悯。
“我当是什么深仇大恨,原来是一群见不得别人好的丑八怪,特意跑来找存在感了?”
她金色的眼瞳扫过图兰雅那张因常年风霜巫术侵蚀而粗糙龟裂、布满细纹的脸,又扫过其他几个巫女同样饱经沧桑、皮肤黝黑甚至带着疤痕的面容,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我不是你们这些只会躲在暗处耍弄诅咒的草原耗子的对手,这我认栽,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疏影微微扬起下巴,即使身陷囹圄,锁链加身,那份属于天空霸主的骄傲依旧刻在骨子里。
“看看你们自己,皮肤糙得能当磨刀石,脸黑得像锅底,浑身一股子陈年羊油和草药混在一起的怪味!啧啧,草原的女人,就非得把自己折腾成这副男人婆的德行?真是丑人多作怪!”
“你——!”
一个挂着兽牙项链、脸上有块明显烫伤疤痕的年轻巫女最先受不了这赤裸裸的羞辱,尖叫一声就要扑上来,却被图兰雅抬手死死拦住。
图兰雅气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指着安疏影,抖得像风中的枯枝。
“妖女!你…你懂什么!草原的风沙,巫术的代价,岂是你这等养尊处优的妖物能明白的!”
“我不明白?”
安疏影嗤笑一声,索性放松身体,靠着木柱,摆出一副“老娘今天心情好,跟你们唠唠”的架势。
“在我们大明,女皇陛下统御万族,人、妖、精怪,皆以《大明共和国宪法》为尊,律法之下,众生平等!心怀纯善者,纵使外貌不扬,其心亦美,亦受人敬重!哪像你们?”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正气。
“女皇陛下念及尔等苦寒,开边互市,盐铁茶帛,源源输入,更允尔等部民南迁,赐予良田屋舍,此乃再造之恩!可你们呢?以怨报德,背后捅刀,扣押天使!行此卑劣勒索之事,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连草原上最卑贱的鬣狗,都懂得摇尾乞怜,你们连鬣狗都不如!”
这一番话,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尤其是“白眼狼”、“不如鬣狗”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几个巫女的脸上和心上。
图兰雅气得浑身哆嗦,嘴唇发紫,指着安疏影的手指抖得更加厉害,却半晌憋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其他巫女也面红耳赤,眼神闪烁,有的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安疏影那灼灼的目光。
她们世代生活在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草原,习惯了掠夺和算计,何曾听过这般将“恩义”和“恩情”摆在明面上、如此理直气壮的斥责?
笼内笼外,气氛诡异地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