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二,子夜。
开京城头,寒风凛冽。
守城的士兵裹着单薄的棉衣,抱着长枪,缩在垛口后瑟瑟发抖,眼皮子直打架。
连续多日的“和平”假象,早已磨去了他们本就不多的警惕。
城下明军大营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看起来毫无异常。
谁也没注意到,漆黑的夜色下,无数道黑影如同贴着地皮流动的潮水,悄无声息地匍匐前进,迅速逼近了城墙根。
北门外,火枪营最精锐的十名爆破手,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潜行到厚重的包铁城门下。
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飞快地将几十枚沉甸甸的震天雷用浸过油的粗麻绳和铁箍紧紧捆扎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狰狞丑陋的“铁西瓜”,稳稳地安置在城门最脆弱的铰链和门轴处。
导火索被小心地捻长、连接……
与此同时,东南西三门,同样的“铁西瓜”也在无声地安放。
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
北门城楼上一个打盹的士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觉得城下阴影有点不对劲。
他揉了揉眼睛,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瞧……
“嗤——”
一支穿云箭兀的升上夜空,璀璨而又夺目。
随后不久,四道刺眼的火光,几乎在同一瞬间,在开京四座主城门的根部骤然亮起。
导火索疯狂燃烧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恐怖。
“那…那是什么?!”
城头的士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
轰!轰!轰!轰!
四声足以撕裂苍穹、震碎灵魂的恐怖巨响,如同四头上古巨兽在开京城墙脚下同时咆哮。
大地在疯狂颤抖,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开京城那看似坚固的包铁城门,在毁天灭地的爆炸威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
北门那巨大的门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瞬间扭曲、变形,然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木料粉碎声,轰然向内爆裂、倒塌。
漫天的碎木、铁屑、砖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
“城门!城门炸啦——!”
高丽兵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划破夜空,瞬间点燃了开京城的噩梦。
“杀——!!!”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早已蓄势待发的明军,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从四个被炸开的巨大缺口,汹涌地灌入开京城。
“火枪营!前进!三段击!”
种师中沉稳如山的声音在北门烟尘中响起,穿透了混乱的喧嚣。
“得令!”
火枪营统领嘶吼着,“第一列!举枪!放!”
砰!砰!砰!砰!
密集如炒豆般的爆响连成一片,刚从爆炸中懵然惊醒、试图组织抵抗的第一波高丽守军,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的麦子,惨叫着倒下一片。
硝烟弥漫,刺鼻的火药味混合着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震天雷!投!”
嗖!嗖!嗖!
无数黑点带着死亡的呼啸,越过前排倒下的同袍,砸进后方试图集结的高丽军阵中。
轰!轰!轰!
火光再次爆开,破片横飞,惨叫声、哀嚎声、肢体撕裂声此起彼伏。
刚刚聚拢的高丽军阵型瞬间被炸得七零八落。
“第二列!上前!举枪!放!”
砰!砰!砰!
“第三列!准备!”
砰!砰!砰!
三段击如同精密的死亡机器,配合着间歇性砸落的震天雷手雷雨,在北门通往王宫的主干道上,硬生生犁开了一条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
高丽守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如此高效、如此不讲道理的杀戮方式。
什么刀枪剑戟,在喷吐火焰的铁管和爆炸的铁疙瘩面前,简直成了烧火棍。
“妖法!明军会妖法啊——!”
“快跑!娘亲我要回家——!”
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高丽军如同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街巷中互相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种师中率领的明军主力,踏着敌人的尸体和破碎的兵器,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地碾过街巷,目标直指王宫。
其余三门的情况也大同小异,在明军凶悍的突击和火器恐怖的威力下,守军迅速溃散。
开京王宫,景福宫。
此刻早已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粥。
那四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丧钟在王楷和李资谦等人心头敲响。
“报——!北…北门被明军妖法炸开!明军杀进来了!”
“报——!东门失守!”
“报——!西门守军溃散!”
“报——!南门…南门守将朴国昌开城投降了!”
“不好了呀,王上,景福宫的守将也投降了……”
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一个比一个绝望。
王楷瘫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象征着王权的龙椅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那张年轻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惨白。
华丽的王袍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他想站起来,想逃跑,可双腿软得如同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过度惊慌之下,他身体猛地一滑,肥胖的屁股竟然卡在了龙椅扶手和靠背之间的缝隙里,不上不下,动弹不得。
“救…救命!快!快把寡人拔出来!”
王楷惊恐地尖叫,双手徒劳地拍打着冰冷的金丝楠木扶手,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哪还有半分刚才在朝堂上“英明神武”的样子,活像一只被卡在陷阱里的肥硕土拨鼠。
李资谦、金富轼等一干重臣围在龙椅旁,个个面无人色,急得团团转。
几个内侍试图用力拉扯王楷,却因为角度刁钻,怎么也拽不出来,反而疼得王楷哇哇大叫。
“废物!一群废物!”
李资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内侍大骂。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殿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火光,又看了看龙椅上那个卡住屁股、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外孙,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全完了!勤王军?影子都没见着!明军的刀锋已经抵到了喉咙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紧接着,伴随着几声零星的惨叫和“投降不杀”的怒吼,沉重的宫门被轰然撞开。
大批如狼似虎、浑身浴血的明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锋利的刀枪闪烁着寒光,瞬间控制了整个大殿。
为首一员明军千户,甲胄染血,眼神冷冽如冰,正是种师中麾下悍将张虎。
殿内所有高丽君臣,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时刻。
李资谦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极其狠辣、极其果断的光芒。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什么翁婿之情,什么外祖之亲,在灭顶之灾面前,统统都是狗屁!
“王上!老臣得罪了!”
李资谦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扑向龙椅上还在挣扎的王楷。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只见这位高丽太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自己宽大的袍袖里扯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浸过水的结实牛筋绳。
一套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他一把将王楷还在徒劳挥舞的双手拧到背后,用牛筋绳死死捆住。
接着,又极其熟练地打了个死结。
“外公?!你…你干什么啊?!”
王楷彻底懵了,惊恐地尖叫。
“干什么?”
李资谦捆好王楷,一把将他从卡住的龙椅缝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像拎小鸡一样推到殿中央,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明军千户面前,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洪亮而谄媚,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天朝将军在上!罪臣李资谦,擒获高丽伪王王楷,献于王师,恭迎大明天兵!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喊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完成了一项拯救世界的伟业。
整个景福宫,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王楷被捆成粽子、瘫在地上绝望的呜咽声,和李资谦那刺耳的“万岁”声在回荡。
金富轼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大脑彻底宕机。
刚刚踏入大殿的种师中,正好看到这滑稽透顶又无比真实的一幕。
饶是他见惯了大风大浪,嘴角也忍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地上如同待宰肥猪般的王楷,又看了一眼跪得无比虔诚、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李资谦。
最后目光扫过一片狼藉、象征高丽王权的宫殿,面无表情地对身旁的亲兵挥了挥手。
“都绑了。”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武将特有的黑色幽默。
“给本帅…拿纸笔来,本帅得好好给陛下写封捷报,讲讲这高丽王……是怎么卡在龙椅里被自己外公捆了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