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上京，紫禁城。
十一月底的寒风，已能透过重重宫墙，带来漠北雪原的气息。
乾清宫的暖阁里，龙涎香无声缭绕，却驱不散御案后那抹身影眉宇间的凝重。
夏妖妖一身玄色常服，三千银白发丝随意披散肩头，更衬得那张倾国容颜带着冰雪般的冷冽。
她指尖捻着两份几乎前后脚送到的八百里加急奏疏，金色的凤眸里，冰火交织。
第一份，来自居庸关，幽云总督虎月娥的亲笔。
“…黑车子室韦台吉巴尔虎，狼子野心，竟敢扣押我朝天雄军总督安疏影及数百将士，更遣使狂言，索要白银万两、铜钱十万贯、黄金千两，盐铁茶米不计其数，扬言不给足，便要撕票，臣虎月娥，肺腑欲裂！请陛下速发天兵，踏平漠南，诛此獠以儆效尤！臣麾下五千铁骑，枕戈待旦，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撕票？”
夏妖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指尖用力，那坚韧的宣纸竟被生生戳出两个洞。
一股冰冷的煞气瞬间弥漫暖阁，连跳跃的烛火都为之摇曳。
好一个黑车子室韦！好一个巴尔虎！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几乎能想象出安疏影那暴脾气的大金雕被铁链锁住的憋屈模样，以及虎月娥在居庸关气得跳脚、恨不得立刻提刀杀过去的场景。
怒火尚未平息，第二份奏疏紧接着被内侍呈上，依旧是虎月娥的笔迹。
“…乌古部大汗本雅，趁夜突袭黑车子营寨，救出安总督及天雄军全体将士，现已由该部台吉失乐兔率两千骑护送至居庸关，乌古部献黄金百两、骏马百匹、皮毛五十张，称臣纳贡，恳请陛下册封，永结盟好，本雅此举…臣观之，恐非纯然感恩，似有借我大明之势，行兼并草原、坐大自重之心！其心叵测，请陛下圣裁！”
“哦？现在的草原上还有这号人物？”
夏妖妖眉梢一挑，眼中的怒火被一丝玩味取代。
刚被黑车子的莽夫气到，转头就冒出个“识时务”的本雅大汗？
救人是真，但这“称臣纳贡”背后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想借大明的刀，砍草原的草，最后自己当那棵最高的树。
呵，倒是个有点眼光的野心家。
不过…想拿她夏妖妖当梯子，这是痴心妄想。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指尖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笃笃的轻响。
“传旨！”
夏妖妖的声音清冷如冰，“召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众卿，即刻御前议事！”
片刻功夫，暖阁内已济济一堂。
文臣紫袍玉带，武将甲胄铿锵，肃立两侧，气氛凝重。
皇后兼五军都督府大元帅、礼部尚书小青，一身暗金蟒袍，英姿勃发，第一个跨步出列。
她那双碧绿的蛇瞳寒光四射，如同盯住了猎物的猛兽，声音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气。
“陛下！黑车子室韦，蝼蚁之属，竟敢捋我朝龙须！乌古部本雅，更是包藏祸心！什么救天使？分明是趁火打劫，想借我大明的势，在草原称王称霸！”
她玉手猛地一挥，带起一股劲风。
“此二部，无论从长远还是眼下看，皆是我大明北疆心腹之患，当以雷霆之势，速发精兵，踏平漠南漠北！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臣妾，愿为先锋！”
她身后，五军都督府副元帅郭药师、兵部尚书萧挞不也立刻出列，抱拳怒吼。
“臣等附议！请陛下发兵！”
武将们杀气腾腾，主战之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内阁首辅柳青山，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缓缓出列。
他并未直接反驳小青，只是对着夏妖妖深深一揖，声音沉稳如古井无波。
“陛下、娘娘，漠北漠南未归附我大明，如今人心浮动，此时若大动干戈，师出虽有名，然恐激起草原诸部同仇敌忾之心，反使局势糜烂。”
他抬起眼，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精光，“依臣愚见，不如…顺水推舟，准了本雅称臣之请，赐其藩属身份，允其互市之利，此人既有野心，必不甘蛰伏，只需稍加引导，使其为我所用，借其手去削弱、吞并其他不臣部落，待其羽翼渐丰，对我大明构成实质威胁之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慈祥”的笑意。
“我大明再高举吊民伐罪、维护草原安宁之大旗，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将其碾为齑粉，此乃借力打力，驱虎吞狼之策也。”
此计一出，暖阁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不少文臣武将眼中都闪过一丝异色。
柳首辅这招…够狠！够黑！典型的用完就扔，过河拆桥！
果然，内阁大臣耶律宏图、莫怀远、郭守田三位深受儒家信义熏陶的老臣，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耶律宏图花白的胡子气得直翘，出列急声道。
“陛下！首辅之计，虽于国有利，然…有失王道！本雅主动归顺，护送王师后又称臣，若我大明行此反复无常之举，恐寒了天下归附者之心！日后谁还敢信我大明？此乃自毁长城啊陛下！”
莫怀远和郭守田也连连点头，忧心忡忡。
中央军情局局长兼刑部尚书、和敏慧皇妃的猫小七，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裙摆下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尖，闻言打了个哈欠，碧绿的猫眼里满是“你们人类真麻烦”的颓丧。
“喵~吵什么吵嘛！要我说，草原那破地方，爱咋咋地，咱们大明就该先把边市开稳了，移民搞好了，羊毛收足了是正经，打打杀杀多费劲，不如躺着数钱喵…”
她这惫懒的“躺平”言论，引来小青一个凶狠的瞪视，也让耶律宏图等人哭笑不得。
暖阁内顿时陷入激烈的争论。
主战派杀气腾腾，要犁庭扫穴；阴谋派阴险腹黑，要养肥再杀；道德派忧心忡忡，要王道服人；躺平派…只想数钱。
夏妖妖端坐御座，金色的凤眸平静地扫过争论不休的臣子们，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垂落胸前的银发。
那发丝冰凉柔顺，如同流淌的月光。
争论的声音在她耳边渐渐模糊，她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北疆…漠北漠南草原…本雅…失乐兔…巴尔虎…册封…借力…
突然……
她缠绕发丝的手指猛地一顿，金色的眼眸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拨云见日。
一个绝妙的主意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够了！”
夏妖妖清越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所有争论。
她脸上带着一种“朕想到了”的兴奋和狡黠，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然而嘛，朕有一策，或可兼收并蓄，诸卿不如好好听听看……”
她语速飞快，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计划倾泻而出。
“其一，准本雅称臣纳贡之请，朕即刻下旨册封。其二，开春待冰雪消融，朕亲点禁卫精锐，以‘助臣讨逆，肃清草原叛逆’之名，大举出兵漠南漠北，目标就是黑车子室韦等所有不臣部落。其三，待草原廓清，诸部宾服后……”
夏妖妖眼中精光一闪，掩饰不住的兴奋，“朕便敕封本雅为…‘两漠总督’！总督漠南漠北一切军政！”
此言一出，众臣皆是一愣。总督？还给实权？
“不过嘛……”
夏妖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狐狸般的狡猾笑容。
“此总督，有名无实，兵权，必须牢牢掌控在朕亲封的漠北、漠南两位总督手中，人选嘛，朕心中已经有了…”
她目光扫过几位跃跃欲试的下方没有发言的诸位禁卫军卫指挥使。
“就从开春后出征的禁卫军指挥使中擢拔，彼时携大胜之威，足以震慑宵小！其四，待局势稍稳，朝廷即刻派遣干练汉官，分赴漠北漠南任巡抚，掌民政，推行《大明宪法》，开官学，兴教化，行汉法！收其部众，打散编入我夏家军迁入辽东，军民一体，和咱们大明的夏家军一道耕田练兵，便于管理，使其彻底融入我大明血脉。如此，草原之地，永为我大明北疆屏障，此乃一劳永逸、长治久安之策也！”
一番话，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将军事、政治、同化手段完美结合。
暖阁内瞬间落针可闻。
下一秒……
“陛下圣明！”
“陛下睿智！烛照万里！臣等不及也！”
“此策甚妙！恩威并施，刚柔相济！臣五体投地！”
柳青山、耶律宏图、莫怀远、郭守田…乃至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小青和郭药师，此刻都如同排练好一般，齐刷刷躬身，异口同声地高呼颂圣。
声音洪亮，充满了“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真诚赞叹。
夏妖妖:……你们怎么跟演员一样？
夏妖妖被这突如其来的、整齐划一的马屁拍得一愣，心中刚升起的那点“朕真聪明”的小得意，在对上柳青山那老狐狸嘴角若有若无、仿佛写着“陛下总算开窍了”的欣慰笑意。
以及耶律宏图三人拍马屁时那过于急切、仿佛生怕晚了一秒就显不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时，瞬间烟消云散。
好啊！这群老狐狸！合着刚才吵得面红耳赤，都是在演戏点朕呢？！
这些古代人，精明着呢，个个都是玩弄政治和权术的高手。
这让夏妖妖心底一寒，玩心眼，她真的可能玩不过这群人，不过幸亏她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俘获了军队绝对的忠诚，以及百姓真心实意的感恩戴德和支持。
有了这些，这些家伙再怎么精明，也翻不了天。
况且，朝中很多重臣和要员还是夏妖妖的皇妃，想到这里，夏妖妖不免舒了一口气。
古代皇帝的政治压力真大，时时刻刻防贼真的很累，就怕哪一天冒出来一个司马懿。
眼下这些家伙，就等着朕自己“灵光乍现”提出这个他们心里早就盘算好的方案呢。
夏妖妖只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哭笑不得，精致的脸庞上表情精彩纷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好气的轻哼。
反应慢了半拍的小青，此刻也咂摸出味儿来了。
她碧绿的蛇瞳狠狠瞪向柳青山那一帮内阁老油条，眼神锋利得能刮下二两肉来，这群老阴货，敢情把陛下当小孩子逗？！
夏妖妖看着小青那副“想咬人”的表情，又看看下面一群“老怀甚慰”、“深藏功与名”的臣子，最后那点郁闷也化作了莞尔。
算了算了，结果好就行。
她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
“既如此，便依朕方才所言办理，内阁拟旨，兵部、五军都督府即刻着手筹备开春出征事宜！”
“臣等遵旨！”
又是一片心悦诚服的山呼。
接下来的日子，北疆的棋局在夏妖妖的意志下悄然布开。
册封本雅的圣旨带着安抚和期许，飞向居庸关；调兵遣将的文书在兵部飞快流转；户部开始清点北征所需的粮秣军械。
十二月初，来自高丽的第三封加急奏疏，如同冬日里的一把火，送到了夏妖妖案头。
种师中居然攻破了开京的，这是一封捷报！
“好！好一个种师中！种家人各个都不简单呐……”
夏妖妖抚掌大笑，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激赏。
“嗯，雷霆一击，不负朕望！”
她提笔蘸墨，笔走龙蛇，批复果断。
“着新组禁卫军第七卫青龙卫指挥使完颜突合速、第八卫白虎卫指挥使完颜娄室，率本部精骑一万一千二百，即刻南下，速过鸭绿江，驰援高丽，归种师中节制，务必稳住高丽局势，震慑宵小！”
写完，她笔锋未停，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高丽…这个反复无常、记打不记吃的邻居，是时候彻底拔掉它咬人的毒牙了。
她想起史书上那场著名的“河阴之变”，尔朱荣的狠辣手段虽遭诟病，但效果嘛…立竿见影！
她深吸一口气，在奏疏的空白处，用朱笔重重写下两行杀气腾腾的批示。
“高丽君臣，反复无常，其心可诛！种卿可效尔朱荣河阴故事，凡位高权重、素有威望、心怀异志之朝野重臣、宗室贵胄…皆可杀！务必斩草除根，绝其根本！勿使死灰复燃！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朕，许你专断之权！杀出个朗朗乾坤，永绝后患！”
朱砂殷红，字字如刀。
这是秘旨，单独给种师中看的，夏妖妖很快又拟了一份明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居九五之尊，统御万方，怀柔远人，以仁抚四海，高丽素为我华夏属邦，世沐天恩，理当恭顺效命，恪守臣节。
然高丽王王楷、太师李资谦、大臣金富轼等君臣，狼子野心，背信弃义，天良尽丧。
朕念高丽有请，遣王师庇佑，欲驻兵开京以镇抚之，此乃保其社稷、护其生民之举。
岂料彼等竟罔顾宗主国之隆恩，悍然拒绝我大明军伍入驻，更妄图趁我军不备，行偷袭之事。
此等行径，实乃公然反叛宗主，悖逆纲常，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朕承上天之命，为天下共主，岂容此等乱臣贼子猖獗。
今特命南下王师主帅种师中，速控开京，严责高丽君臣此举何意，着其彻查开京朝堂之内心怀不轨、反叛大明之高丽乱党，无论官职高低、名望大小，不论人数多寡，一概缉拿，尽行诛戮，以彰天威，以正国法。
我王师客场作战，持久之下，恐战局不利，上京不日便会遣派禁卫军援之，尔等勿忧。
高丽安定后，当广施仁政，清丈土地入国册，无偿分租给百姓耕种，行大明内制之改革于高丽，步步为营，久久为功，以攻高丽人心，为稳固疆土做基石。
种卿在高丽有最高军政之权，大明日后会加派汉官进驻高丽，掌高丽民政、税收、税粮之权。
诸位将士，当奋勇效命，勿负朕望。
钦此！
”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冷酷决心，跃然纸上。
十二月二十三，高丽再传捷报。
种师中于落马谷设伏，全歼李开孝的高丽万骑！
夏妖妖看着奏报中描述的“震天雷如雨下”、“高丽万骑尽成齑粉”，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看来完颜突合速他们还没到，种师中自己就把高丽彻底打服了。
不过，禁卫铁骑进驻高丽依旧有必要，步兵守城有余，机动不足，不能及时平息高丽地方叛乱。
她朱笔一挥。
“开春后再调禁卫军两卫回国，册封种师中为高丽总督，总理高丽一切军政要务！钦此！”
封疆大吏的权柄，正式授予这位老将，他的忠诚和能力，自然是配得上的。
连番大捷，让乾清宫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夏妖妖心情愉悦地批阅着奏章，御书房内暖意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