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十多天,更可怕的消息传来。
河北全境沦陷,十几万明军筹集大量民船,现已渡过黄河,兵锋不日将直指汴京城下。
汴京,危在旦夕!
官家赵佶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召集众臣商议,却无人能拿出退敌之策。
最后,在蔡京等人的建议下,赵佶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他要禅位!将皇位传给太子赵桓,自己则带着心爱的花石纲和部分宠臣,一溜烟地以“南下巡幸”为名,跑路。
禅让的仪式很仓促,很快就走完了流程,不出所料,成为太上皇的赵佶,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旧臣一起南下跑路了。
新登基的官家赵桓,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到流脓的烂摊子。
就在他束手无策、准备放弃挣扎之时,峰回路转,大明派来了使者,表示愿意和谈。
条件是:天价的黄金白银赔偿,无数的布匹粮草,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三镇…
以及,明国女皇帝点名要的一样东西,所有出使过大明的宋国使团成员的项上人头,并且,诛灭全族。
为了保住赵宋江山,新官家赵桓,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李棁和其他使者,刚刚还是收复故土的英雄,转眼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罪臣。
他们和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甚至远房亲戚,都被如狼似虎的官差从家里拖出来,押赴刑场。
刑场上,李棁目光呆滞,看着身边的同僚一个个被按在铡刀下,看着他们的家人哭喊着被砍下头颅,鲜血染红了地面的黄土。
最后,轮到了他的家人…他的老母亲,他的结发妻子,他那一双年幼的儿女…
“爹!爹救我!!”
“夫君——!”
“儿啊——!”
凄厉的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以及周围汴京百姓疯狂的、宣泄愤怒的咆哮和唾骂,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他彻底淹没。
最后,刽子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冰凉的刀锋贴上了他的后颈。
李棁猛地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两行血泪从眼角滑落。
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要做这个官,为什么要出使大明,为什么要效忠这样一个…这样一个轻易就能将他们全家推向地狱的官家。
“啊——我恨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发出最后一声不甘到极致的嘶吼,可是于事无补。
……
驿馆房间内。
青烟缓缓散去,温度逐渐回升。
柳青子现出身形,飘落在地。
她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宋国使者,个个面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浸透,即使在昏迷中也浑身抽搐,眉头紧锁,发出痛苦的呓语,额头烫得能煎鸡蛋——显然是惊吓过度,集体起了高烧。
“嗯,效果不错。”
柳青子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调皮笑容。
“看样子,没三个月是绝对下不了床了,陛下交代的差事,总算完成了。”
她身形一晃,再次化为一道淡淡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穿门而出,回宫向那位“罪魁祸首”女皇陛下交差去了。
一旁靠着椅子悠闲喝茶的朱可儿,也是嗤笑了一声,走到床边,趴下将被她吓晕过去的郑望之给拖了出来。
这哥们刚才也是被吓得麻木了,直接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可一想到这家伙的心魔,居然是自己长久虐待的老父亲后,朱可儿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发泄似的一脚踹向了郑望之的狗头,将郑望之本就煞白的脸踢成了一个苦瓜脸。
“哈哈哈,该!这个差事总算完成了,咱可得回去陪陪云娸了呢。”
想到姜云娸在闺房中睡不着,熬着夜苦苦等待自己回去的场景,朱可儿就一阵悸动。
姜云娸:实则不然,恰恰枕边没了你,我才睡得更香。
一鬼一僵尸离开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留下满屋子神志不清、深陷恐怖幻境、在病魔和高烧中苦苦挣扎的宋国使臣。
至少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与大明女皇谈判”这件事,将会成为他们生命中最为恐惧、绝不愿再想起的噩梦。
驿馆内的诡异青烟刚刚散尽不久,一阵急促却不失章法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张邦昌领着七八个挎着药箱、睡眼惺忪却被紧急召来的郎中,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一推开那扇依旧残留着阴冷气息的房门,张邦昌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平日里那些或道貌岸然、或趾高气扬的同僚们,此刻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个个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即便在昏迷中也是眉头紧锁,面容扭曲,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恐惧,有些人甚至还无意识地抽搐着。
“哎哟喂…这…这…”
张邦昌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用袖子掩住口鼻,仿佛这样能隔绝那并不存在的恐怖气息。
他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幸亏…幸亏老夫今晚被礼部叫去商议要事,有了由头不在驿馆…陛下啊陛下,您这手笔…可真够…别致的…”
他心底那点庆幸和后怕交织着,更加坚定了“紧跟女皇陛下步伐绝对没错”的信念。
“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救人呐!”
张邦昌回过神来,立刻拿出副使的派头,指挥着那些也被这场面吓到的郎中们。
“小心点抬!轻点!可别再把诸位大人吓着了!”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郎中们战战兢兢地上前,手忙脚乱地将这些昏迷的“大人物”一个个抬回他们各自的床上,然后开始把脉、翻眼皮、查看情况。
忙活了好一阵,又喂了些安神压惊的汤药,这才聚到一起低声商议。
张邦昌不放心地凑过去,“各位大夫,情况如何?诸位大人…没事吧?”
他语气里的关切听起来真挚无比。
为首的一位老郎中捋着胡须,眉头紧锁,语气却还算镇定。
“回张大人,奇哉怪也…诸位大人脉象虽有些紊乱急促,但根基未损,身体并无大碍,观其症状,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张邦昌追问。
“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心神涣散,以至于厥过去了。”
另一个郎中接口道,脸上也满是困惑,“只是…这是上京最大的驿馆,又是使团驻地,守卫森严,能有什么东西把十几位大人同时吓成这样?”
张邦昌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忧心忡忡的样子。
“哎呀!定是诸位大人连日操劳国事,忧心谈判,心力交瘁,以至于齐齐发了癔症!对!定是如此!辛苦各位了,还请快快开出安神定惊的方子,务必让大人们好生调养!”
郎中们虽然觉得这“集体癔症”的说法有点扯,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写下药方。
张邦昌仔细收好,又安排人手去抓药煎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踱步来到主使李棁的房间,看着床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面如金纸、昏迷中还不时惊厥一下的同僚,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怜悯和几分幸灾乐祸的嘲讽。
“李兄啊李兄,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惹谁不好,偏偏要跟咱们那位…呃…心思玲珑、手段非凡的女皇陛下过不去?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安生躺着吧,这年啊,你是只能在床上过咯…”
驿馆的老板被这群人上上下下的动静给弄醒了,他非常烦躁的推开房门,看着这么多郎中低着头离开驿馆的场面,老板眼神一时间陷入了迷茫,良久才嘀咕道。
“发生什么事了?”
也怪不得老板对宋国使团包的那一层楼的惊魂夜一无所知,只因柳青子道鬼双修,实力实在是太强了。
她做的结界恰到好处的屏蔽了范围内的一切声音,不仅里面听外面静悄悄的,而且外面听里面同样也是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