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三年正月十五，午时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洒在上京城高耸的安东门上。
城门内外，气氛庄重而肃穆。
伴随着低沉悠长的号角声和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一支风尘仆仆却军容严整的骑兵队伍，出现在官道的尽头，缓缓向着安东门而来。
正是凯旋班师的禁卫军白虎卫。
队伍最前方，指挥使完颜娄室一身戎装染尘，面容憔悴，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重。
他身后的将士们，同样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几乎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或两个方方正正的木盒。
那里面，是在高丽阵亡的同袍骨灰。
出征时，完颜娄室带着满编五千六百雄赳赳的中装铁骑。
而此刻归来，他身后只剩下四千五百余名骑兵，还顺便遵旨意把种师中部基本完整的火枪营给带了回来。
白虎卫本部，阵亡了一千一百余人，再加上此前种师中部夏家军阵亡的三千多人，为了彻底平定高丽，大明共计付出了四千五百余名将士的生命。
城门外，龙旗招展。
女皇陛下夏妖妖与皇后小青并肩而立，身后是内阁首辅柳青山、次辅柳青子，以及五军都督府和六部的重臣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完颜娄室远远看到那明黄色的龙旗和女皇陛下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大步流星地走到御驾之前，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声音沙哑而沉痛。
“陛下！皇后娘娘！末将完颜娄室，征讨高丽不力，指挥失当，致使我军伤亡惨重！白虎卫…阵亡一千一百余将士！末将…有负圣恩，请陛下治罪！”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份曾经作为女真名将的骄傲，在如此惨重的伤亡数字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之前报捷时刻意略去了伤亡，如今直面陛下，他无法再隐瞒，也无颜隐瞒。
夏妖妖看着跪在面前，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完颜娄室，心中了然。
她深知这位降将的心理——昔日率领女真兵锋所指，高丽往往望风而降，何曾付出过如此代价？
如今身为大明指挥使，征讨一个已被种师中打残的高丽，却折损了这么多精锐，其心中的落差、痛心和自责，可想而知。
她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与小青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上前，一左一右虚扶起完颜娄室。
夏妖妖的声音温和却有力。
“娄室将军，何罪之有？仗，打赢了，开疆拓土，扬我国威，这便是大功。”
她目光扫过那些捧着骨灰盒的士兵，语气变得更加深沉。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朕深知此理。朕不要你请罪，朕只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日后用兵，更加谨慎，更加珍惜将士们的性命，不再轻敌，这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小青也接口道，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沙场宿将的理解。
“不错。高丽虽小，但此番我等是行灭国之战，彼等困兽犹斗，拼死反击也在情理之中。你部以少胜多，扫平各道，最终与种师中会师，功大于过。”
夏妖妖握了握小青的手，表示赞同，随即对完颜娄室吩咐道。
“将军，三日之内，将有功将士的名单详细罗列上来，朕要论功行赏，绝不吝啬爵禄金银！所有阵亡将士的名录，也需尽快统计完备，呈报户部和五军都督府，朝廷会发下重金抚恤其家眷。”
她顿了顿，环视四周，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就在这京城之外，择一风水佳地，修建一座‘忠魂祠’！凡为我大明战死之将士，无论官职高低，皆入祠享受香火供奉，受万民敬仰！朕要让我大明英灵，有所归处！”
完颜娄室闻言，猛地抬起头，虎目之中已隐含泪光。
他原本以为即便不受责罚，也难免被冷遇，却万万没想到陛下非但不怪罪，反而思虑得如此周全，既要厚赏活着的功臣，更要厚待死去的英烈！
这份体恤与尊重，让他这个降将心中涌起滔天的暖流和誓死效忠的冲动。
他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末将……遵旨！谢陛下隆恩！末将定当竭尽所能，尽快办妥！”
之后，内阁首辅柳青山、次辅柳青子以及其他官员也依次上前，对完颜娄室表示了正式的祝贺和慰问。
完颜娄室一一回礼，沉重的心情在陛下和同僚的宽慰与肯定中，稍稍好转。
夏妖妖继而走向军阵前方，目光扫过那些面带风霜、手捧骨灰的将士们。
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推心置腹的肯定与承诺。
她高度赞扬了火枪营的新式武器在战场上发挥的巨大作用，肯定了白虎卫骑兵们的悍勇与坚韧。
她承诺朝廷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位为国立功的勇士，赏赐、抚恤、荣誉，一样都不会少。她语气亲切，仿佛不是在面对臣子和士兵，而是在与一群为自己拼过命的兄弟交谈。
将士们感受到了女皇话语中的真诚与重视，那份因伤亡惨重而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和抚慰。
不知是谁先开始，人群逐渐响起了低沉的、继而变得山呼海啸般的呼喊：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愿为陛下效死！愿为大明效死！”
声浪震天，久久不息。
待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各军按序列返回京郊大营安置，夏妖妖才率领百官返回城内。
文武百官各自返回衙门办公，夏妖妖和小青则在御林军那些高大威猛的棕熊族士兵护卫下，返回紫禁城。
回到乾清宫，夏妖妖并未休息，即刻命人传召禁卫军四位卫指挥使：白虎卫完颜娄室、青龙卫完颜突合速、虎贲卫萧楚河、神勇卫赵文。
不到半个时辰，四位身着常服却难掩悍将气息的指挥使便已在乾清宫外殿恭敬等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