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的情景再次冲击着夏清清的感官。
虽然不像黑车子室韦那般刻意屠戮，但战争的残酷依旧显露无疑。
断臂残肢，无主的战马哀鸣，伤员痛苦的呻吟，以及俘虏们麻木绝望的眼神……
但她这次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只是沉默地看着。
她看到虎姨姨下令随行军医尽力救治双方伤员，看到明军士兵将俘虏集中看管，分发食物饮水。
她也看到，对于那些试图逃跑或者暗中反抗的俘虏，明军的处置依旧冷酷无情。
“殿下，您是不是…还是很难受？”
菜花蛇妖低声问。
夏清清用小尾巴轻轻拍了拍菜花的手，声音有些低沉，却带着一丝领悟。
“嗯…但还是不一样了，虎姨姨说了，恩威并施…投降的，可以活，反抗的，必须死，这样…好像是对的。”
菜花蛇妖有些惊讶地看着怀里的小公主，感觉她似乎一夜之间又长大了不少。
接下来的清剿和追击阶段，天雄军的情报网络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鹰妖们在高空盘旋，一旦发现成建制的溃兵或贵族逃窜的队伍，立刻将情报传递给最近明军机动骑兵部队。
往往溃兵还没跑出多远，就看到地平线上出现明军骑兵冷酷的身影和飘扬的旗帜。
绝望的追击战和围歼战在草原各处上演。
塔塔尔汗、乃蛮汗以及蔑儿乞首领，尽管使尽浑身解数，东躲西藏，最终也没能逃出天雄军布下的天罗地网，相继被明军精锐小队追上、围杀，首级被传示各处。
首领伏诛，主力被歼，剩余部落民众的反抗意志彻底瓦解。
明军开始大规模接受投降。
虎月娥严格贯彻了“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原则。
对于普通牧民和放弃抵抗的士兵，不再杀戮，而是进行集中管理和甄别。
同时，大量的宣慰使团再次出动，带着粮食、药品和那套“分草场、兴贸易、免赋税”的承诺，深入各个营地，安抚人心。
效果是显著的。
许多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牧民，发现明军真的不杀他们，还给他们吃的，又听说以后能有自己的草场，不用再给大汗台吉们白白干活，敌意迅速消退，甚至开始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一丝模糊的期待。
而对于那些规模较小、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部落，大明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和怀柔手段，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使者纷至沓来，匍匐在虎月娥的帅帐前，献上表示臣服的白毡、九白之贡以及部落的户口册。
虎月娥来者不拒，但条件苛刻。
她提出所有归附部落，必须即刻解除武装，战马、兵器由明军统一收缴，部落首领和贵族需前往明军大营接受封赏（实为限制人身自由），各部落营地，需接受明军的进驻和保护。
一时间，漠北草原上，随处可见明军小队开进各个部落营地，收缴武器战马的场景。
虽有零星怨言和极小的抵抗，但在明军强大的武力威慑和底层牧民的默许甚至暗中欢迎下，这些波澜很快就被平息下去。
奚部、泰赤乌部、蔑儿乞部、梅里急部这四个“从龙功臣”，表现得最为积极，甚至主动帮助明军劝说其他部落，并率先交出了军队指挥权，其首领们眼巴巴地等着大明的封赏。
看着原本桀骜不驯的草原部落如今纷纷俯首帖耳，庞大的联盟如同雪崩般瓦解，夏清清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大明强盛的骄傲，有对战争残酷的余悸，也有对权谋手段的初步认识。
她隐隐觉得，有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许比单纯的杀戮更为高明。
然而，在这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便是那位做着“两漠总督”美梦的本雅大汗。
虎月娥和安疏影从未放松对他的警惕。
大军凯旋途中，针对乌古部的分化瓦解工作便已悄然开始。
明军的使者，带着精美的丝绸、闪亮的金银、醇香的美酒以及“大明军官”的委任状，频繁出入乌古部各级军官的帐篷。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将军勇武，岂能久居人下？大汗能给你的，大明能给双倍！而且是大明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正式军职，光宗耀祖！”
“识时务者为俊杰，乌古部如今已是大明的一部分，为大明朝效力，就是为你们自己效力。”
“若是不从…呵呵，塔塔尔汗的首级，想必将军还没忘吧？”
面对锦绣前程和冷酷威胁，面对大明展现出的无可匹敌的实力和掌控力，乌古部内部迅速分化。
许多中下层军官，早已对本雅大汗的统治心存不满，或者单纯被大明的厚赏所吸引，纷纷暗中投诚，表示愿效忠大明。
甚至本雅大汗最为倚重的亲信，那位名叫孛儿只斤八哩丹的家伙，也在一个夜晚，秘密走进了虎月娥的大帐，献上了自己的佩刀和忠诚。
原因无他，明军给出的价码太高了，一个世袭的漠南指挥佥事的职位，以及足以让他家族几代无忧的财富。
本雅大汗对此却几乎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联合明军扫平对手、自己即将成为草原之主的幻想中，对部下们的微妙变化和明军的小动作缺乏警惕。
八月初八，漠北的天气开始转凉。
虎月娥将平定漠北漠南的详细战报和后续安排，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上京。
不久，女皇陛下的圣旨便带着帝国的意志，快马返回。
明军大营举行了盛大的仪式迎接圣旨。
所有高级将领、归附部落首领齐聚一堂。
本雅大汗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华丽的袍子，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宣旨太监展开明黄色的圣旨，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幽云总督虎月娥，统率王师，远征漠北，饮马斡难，荡平不臣，扬我国威…功勋卓著，特加封为定北侯，世袭罔替，赏金千两，帛万匹！”
“一众将士，各有封赏……”
“乌古部本雅大汗，深明大义，助讨逆酋，忠勇可嘉，特加封为大明两漠总督，总管漠南漠北民政事务，赐丹书铁券，赏金五百两，帛五千匹！”
“禁卫军虎贲卫指挥使萧楚河，加封漠北总督，总揽漠北军政，虎贲卫即日起常驻漠北，允扩军至三万！”
“禁卫军神勇卫指挥使赵文，加封漠南总督，总揽漠南军政，神勇卫即日起常驻漠南，允扩军至三万！”
“钦此！”
“臣等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谢恩声响起。
本雅大汗，现在应该叫两漠总督了，他听到自己的封赏，激动得满脸红光，差点当场跳起来。
两漠总督！总管民政！丹书铁券！
这是何等的荣耀和权势，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黄金大帐里，接受万千部落朝拜的景象了。
他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目光扫过刚刚被封为漠北、漠南总督的萧楚河和赵文，下意识地就想摆出上官的架子，轻咳一声，开口道。
“萧总督、赵总督，日后漠北漠南政务，还需两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尴尬地停住了。
因为萧楚河和赵文，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正笑容满面地向定北侯虎月娥道贺，与其他明军将领谈笑风生，完全把他这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当成了空气。
本雅大汗的脸色瞬间僵住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虎月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走上前，拍了拍本雅大汗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大汗…哦不，两漠总督大人，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呀？”
本雅大汗猛地回头，看向虎月娥，眼神惊疑不定。
“定北侯…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虎月娥的笑容变冷，声音也陡然提高，传遍了全场。
“你这个两漠总督，就是个名号！民政？你看看这漠南漠北，哪个部落会听你的？军政？萧总督和赵总督直接听命于五军都督府和陛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她环视一圈那些表情各异的归附部落首领，以及乌古部那些已经暗中投诚的军官们，朗声道。
“传本侯命令！即日起，乌古部军队解散，所有士卒打散编入我大明天军各部，武器装备统一收缴！”
“遵命！”
令人震惊的是，应声最响亮、行动最迅速的，竟然是乌古部的那些中级军官。
他们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立刻转身，毫不留情地开始执行命令，对自己昔日的同胞下手整编。
乌古部的士兵们一片哗然，不知所措地看向他们的汗王。
本雅大汗彻底惊呆了，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指着那些“叛变”的军官，手指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失乐兔……八哩丹！你们！”
他寄予厚望的亲信八哩丹，却默默低下了头，退后一步，站到了明军将领的身后。
“为什么？！大明为何要如此对我？！”
本雅大汗终于爆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双目赤红地瞪着虎月娥。
“我帮你们打了乃蛮！我帮你们平定了草原！你们答应我的！你们说过让我当总督的！”
虎月娥嗤笑一声，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
“是啊，现在是让你当了啊，两漠总督，名头不够响亮吗？至于实权…”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却冰冷如刀。
“陛下也从未答应过给你实权啊，草原，只能掌握在大明自己手里，让你活着，戴上这个虚衔，是给你面子，也是给其他部落做个表率，你若识相，就乖乖拿着俸禄，做个富贵闲人，若不识相…”
虎月娥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了一眼远处木杆上悬挂的、早已风干的塔塔尔汗等人的头颅。
本雅大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所有的愤怒、不甘、野心，在这一刻被绝对的力量差距和冰冷的死亡威胁彻底碾碎。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现在棋局已定，他这个棋子若再不听话，就只有被抛弃、甚至被碾碎的命运。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脸上的愤怒和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灰败和绝望。
本雅大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最终，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缓缓地、艰难地跪倒在地，向着虎月娥，也向着遥远上京的方向，匍匐下去。
“臣…臣…谢主隆恩…谨遵…定北侯吩咐…”
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认命。
看着他这副模样，周围那些归附的部落首领们无不胆战心惊，背后冷汗直流，彻底绝了所有小心思，更加坚定了紧跟大明步伐的决心。
夏清清全程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她看着本雅大汗从志得意满到震惊失措，再到绝望屈服，看着虎姨姨如何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强大的实力背景，就轻易地剥去了一个部落大汗的所有尊严和权力。
她的小脑袋里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争权…原来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厮杀，更是人心和利益的博弈。
强大的武力是基础，而如何运用这武力达成政治目的，或许才是更高明的艺术。
草原的尘埃，似乎渐渐落定。
大明通过铁血征服、政治怀柔、利益分化、权力架空等一系列组合拳，终于将这片广袤而桀骜的土地，初步纳入了帝国的版图。
而我们的乐安公主夏清清，这条曾经只会在御花园里撒娇嬉戏的小青蟒，在这铁与血、冰与火的洗礼中，身上娇嫩的鳞片似乎也变得更加坚韧，碧绿的瞳仁里，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沉静与思索。
她的成长之路，才刚刚开始。
漠北漠南安定后，禁卫军的白虎卫和青龙卫就按照中央朝廷五军都督府的调令调回了上京城，此行，这两位卫指挥使完颜娄室和完颜突合速还是有些遗憾的。
因为皇帝陛下没有任命他们二人为漠北、漠南总督，而且二人都认为是陛下碍于他们女真人的身份，有心防着他们有意为之，才造成这样结果的。
而夏妖妖也敏锐的抓住了这两人的心理，特地亲自书写秘信两封交给了完颜娄室和完颜突合速二人。
信中夏妖妖言辞真切，直呼二人为大明的卫青、霍去病，并保证往后大明还会持续向南用兵，同时高度赞扬了两位将军在草原战场上的神勇，肯定了他们的功劳，并坦言他们的未来应该在疆场上持续立功，而不是止步于两个小小的总督……
一番君对臣情真意切的吐露心声，再加上白花花的大饼，当即让心有怨怼的二人重新变得干劲儿满满。
二人领着白虎卫和青龙卫返回上京还不忘将禁卫军四卫阵亡的将士骨灰带回京城的忠魂祠，而且还把乐安公主夏清清、菜花蛇妖和公主的一众蛇妖护卫给一并打包带回了上京。
本来虎月娥还担心夏清清没有在外面野够，会反抗陛下的命令，闹着不回去。
结果这小家伙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菜花蛇妖的怀里，不吵也不闹，最后听话的跟着完颜娄室的大军策马奔腾向京城而去。
虎月娥猜测，小丫头应该是厌恶了战场的厮杀，这段时间里，她见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尸体，已经压抑很紧了，再加上上次遭遇劫持，小丫头从小长在温室里，哪里经历过这些场面。
夏清清肯定是想念在京城的母皇了，差点迎来生离死别，她对母皇产生的依恋必定会更强烈才是。
想着这些，虎月娥释然的笑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到，虎月娥便统领居庸关总督卫、景州卫、檀州卫、以及各部落归顺新编的几个卫所，押送着丰厚的战利品，以及阵亡将士的骨灰返回幽云地区。
漠北漠南总督萧楚河、赵文也已经基本控制了漠北漠南的大部分地区，并且对草原上优良的养马地完成了失控，草原上的养马地很快就推行了大明的马政管理。
对于想要移民辽东的草原人，大明也积极提供政策支持，萧半梦主持的大明移民局很快就展开了统计和安置，后续一系列工作会联合朝廷各部门一起开展。
草原上的养马地，再加上大明掌握的幽云地区养马地，大明已经掌握了华夏文明圈范围内最优良的几处养马地。
这意味着后续的大明，不会再缺乏品种优良、耐力好、承重高的战马，这对大明的扩张和进一步解放华夏百姓，提供了可靠的战略性支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