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子折射进院子里,院子里的大黄招摇着尾巴向我走过来。它那可爱的脖颈伸得很长,好像在炫耀呢。
“乖,大黄,吃掉这个青椒哦。”
大黄一脸不情愿,但还是被强塞进嘴里的青椒征服了。甚至还不忘舔舐嘴边的残余,真是调皮的大黄呢。接着我便被拉着去餐桌前吃饭,但吃着吃着,我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头晕,身体发冷,几乎要呕吐出来。
结衣发现了我的不对劲,赶忙跑了过来。
“拾衣姐,你没事吧。”
“我……我可能快不行了……”
“拾衣姐,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还年轻,怎么会不行呢。”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啊……”
“可能,我就是那个挑战风车的傻子吧,即使鲁莽也比怯懦更接近勇敢……”
“你又说奇怪的话了……”结衣说着说着,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阿妈走了过来。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面有所思。“拾衣这是发烧了,没事,乖。”我耸了耸肩,示意结衣没事。接着我便被阿妈送回了榻榻米上,啊,温暖的,柔软的榻榻米!
我的面颊红澄澄的,有一些白露低染在上面,在一盏摇摇欲坠的小吊灯的注视下,那上面便有许多的样子。
我此刻正看着发白的天花板,像是天空,期待有什么东西出现。
好久,眼睛有些发涩。
我于是眨巴了几下眼睛,让光线更多地进入。
发白的天花板,清晨。
形单影只。
阿妈还没有走,依然在看着我。我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他们可能无关紧要,可能对于一些人来说弥足珍贵,但更多的是无聊的堆砌。
树木为什么枝叶总在阳光照射的地方繁茂,因此那里向南。为什么呢?有人告诉我答案,说树木进行光合作用需要阳光而背阴的树枝叶并不具备这种条件,所以答案是完全真确。
但这一切真的对吗?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声音呢,当然我是在开玩笑。你不妨大胆假设一下,树木因为向往声音想要到达声音传来的地方,便努力地延展自己的枝叶使得其可以够着万分之一,都可以感到兴奋。
还可以因为光吗?因为光本身就包含阳光,所以这无需解释。至于我想要说什么呢,我应该再仔细想一想。至于我之前的问题,我想到一个漏洞。那就是它应该是与阳光相关,而不是空空的关联。
所以我在这里我下一个谬论,那就是阳光传递的地方时时刻刻都在振动,而振动又发出声音,所以树木向阳光所在的地方生长。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真的。但是我总在思考一个问题,没错,一个问题。
好吧,我想不起来那个问题是什么了,不过这也不重要就是了。于是我继续想,想啊想。可我突然哭了,眼泪掉下许多,全都浸湿在衣服上。
我不停抹去眼角的泪,好像抹着抹着,泪就没有了一样。它顺着沟壑滑下,永远地流淌。冬季的早晨。我扭过头,看见了一个窗子,它很美。微微透白,告诉我时间。
我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我要成为什么。成为什么,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我左思右想,看着很久的花盆。我或许已经得到了答案。我抓起身旁的一把沙子,扬到高空上,在散乱的沙子中我分明地看到一个答案。
活着。
成为活着的本身,而不是所谓的活着。
活着本身有很多定义,但我不再多做思考,我只想成为我本身思考的活着。很好,那么就这样了,活着。
沙子迅速地落下来,有一些打在我的脸上,甚至有些许的疼痛。
我于是决定睡觉,再加上我本身就足够昏昏欲睡了。
我侧过身子,躺在榻榻米上,陷入了自己的梦中。这是一个怎样的梦,梦里有着一根令人发指的红绳。那根红绳悬挂在天花板上,底下是一个矮矮的凳子,木头做成的。
一个白衣女孩在用力地往上伸脖子,她在干什么……她……她在上吊!停下,我的用力地大声喊叫,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的声音仿佛被吞噬了一样,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深渊注视着我,黑暗,不曾消失。停下,停下!快停下啊!
终于她有了一丝反应,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她回过头,是结衣,她死死盯着我,我的天。是结衣,结衣怎么会想去自杀呢。
梦醒了。我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害怕极了。这一切不会成真吧,是假的吧。是梦吧?!一定是梦,一定是这样的。一定不会成真,一定不会成真的!梦,只是梦,该死的梦!
我这样埋怨着这个梦,一边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我的冷汗直流,流了一身。那个梦实在是太过吓人了,结衣怎么会去自杀呢,怎么会去呢。
结衣站在窗子前,看着我。双眼死死盯着我,死死盯着。“结衣……你怎么了……”
“拾衣姐……”
“我想死了。”
结衣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嘴巴也扭出了常人无法扭出的弧度。梦醒了。该死的梦中梦,该死!我的摸了摸自己的肌肤,确实有冷汗渗出。冷冰的汗直直地流下来,浸湿了我的衣物。
真是一个吓人的梦。
我睁开眼,看见结衣就在我眼前。
“拾衣姐……要我去给你做一些香包吗……”
“可以啊,结衣高兴就行。”
“拾衣姐,你怎么流了这么多冷汗。”
“哈,没事。太热了。”
“骗人,热怎么会流冷汗呢。”
“信不信由你。”
“好吧。”
结衣走出门去,看来是去找做香包的材料了。我听到门掩住的声音,知道她关上门了。没多久,我听到了门外传来结衣呼唤阿妈的声音。就像这样 “阿妈——阿妈——”
我走出门,看着结衣泪流满面。
“阿妈,找不到了……”
“别担心结衣,阿妈肯定会回来的。”
“拾衣姐……”说完这句话后,结衣开始嚎啕大哭。
“结衣,我理解你……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我……”结衣一边抽泣着,一边拿衣袖擦眼泪,“我本来是……准备、准备……给你做个香……香包的,但现在……应该是不行了。”
“没事结衣,你的心意我领了,可以停止哭泣了吗?”
“真……真的吗?”
“真的,我的傻结衣,别哭了。”
结衣慢慢停止了哭泣,白衣服上湿了一片。淅沥沥的,下雨了。先是几颗豆大的雨滴打在地上,破裂成碎,之后是一长串接着一长串的。
雨的世界。
我赶忙拉着结衣进屋子里面躲雨,“拾衣姐,你说老天爷会不会是因为我哭才下雨的呀。”
“当然有可能,毕竟结衣可是独一无二的啊。所以,以后别再偷偷掉眼泪了好嘛?你看,下雨了对大家多不方便,出不能出,走不能走。呃,唯一有帮助的可能是农田吧,不过也不能是连绵的细雨。”
“好的,拾衣姐。”
看着房檐上顺下来的密麻麻的银色的线,结衣蹲下去,与我一样的动作。我想到了这就是雨。潮湿的,下在我的心里;温润的,打在我的心头。这雨下得不大,却也不小。刚刚就如同几年前的夜晚,如同。
拾衣想起来了几年前的夜晚,大概是三年前,还是在这不大院子里的秋季,蝉凄惨地鸣叫,有雨打在树上。螃蟹在剥我的壳,云朵在看我,而我知道你在想她。
她静静地,很安谧,像是在看一个无言的。阿妈轻轻咳嗽了几声,吩咐好一些事情后,走出门去。结衣还没有来到这里,仔细想想结衣是什么时候来的呢,这倒不记了。不过记得清楚的是,这孩子自从来了以后就一直黏着我。
阿妈走出门去干什么了,记得她会走好远的路,好远,直到消失在山的另一头。她吩咐我们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我们几个女孩子就待在这里,偶尔玩一些游戏,诸如纸相扑之类的。
有一天,伊织找到我说,阿妈好像生病了。我表示自己很早便知道了,可是无能为力,毕竟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孩子罢了。我们能做的只不过是尽力为阿妈分担一些家务,所以我很早便和阿妈学习了做饭。争取有一天,可以一个人在厨房完成一顿饭,不过并不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就是了。如果那一天到来的话,阿妈一定病的很重了。
回忆也应该结束了,就这样断了念想。
时间已至正午,但阿妈仍未回来,家里早已叫喊声不断。大多是饥饿的诉说。我看着这一切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在经历长期的心理斗争后,终于一个人走进了厨房。我先是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临近案板的地方,因为我碰不到案板。然后站在上面,准备食物的材料。我东看看西看看,在墙角摆放的食材中有一些青椒,呃,除了青椒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她于是拿了四个青椒,准备切成丝。在切的过程中,结衣拿来了两个个土豆和另一个发芽的,并不是很有问题吧?发芽的话,还能吃吗。管他呢,切掉不就行了,听阿妈好像这样说过。
把土豆也切成丝,和青椒一起放入锅中翻炒。首先,倒点盐是吗。啊!一不小心加多了。水,水,水!油应该加吗?好像不应该。总之,经历了很多后,拾衣总算完成了一道菜。
就叫青椒炒土豆丝吧!
还有主食,家里也只有小米了,索性便熬了小米汤。当热乎乎的饭菜端到院子上的时候,大家都惊讶极了。
小米汤,配着青椒炒土豆丝。
伊织和结衣与我在一起吃饭,我们坐在院子的角落,同晃眼的阳光灿烂一起。因为刚刚下过雨,一切都有点湿润,湿润。水流积淀在低矮的角落,微波粼粼。
冬日的雨,多么来之不易。
阿妈是在下午二三点左右才回来的,那个时候天灰蒙蒙的,仿佛遮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回来的时候,阿妈浑身湿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阿妈苍老的容颜,白发丛生。
可她嘴角上有一丝血渍,看来是没有擦干净的。我们不得不承认她在努力掩盖着什么,但那一切都显而易见。
她又咳嗽了几声,手帕上吐出的是简单的唾液吗?还是更鲜红的。只是孩子们渐渐围上去,都留有空隙,不挤住阿妈。
“你们中午没吃饭吧……我现在去做……”阿妈咳嗽了几声,颤颤巍巍地向厨房走去。
但是一个最小的孩子拉住了她,略显稚气的声音说——
“阿妈——”紧接着孩子们居然异口同声地说,“吃过了,阿妈,拾衣姐给我们做的。”说完,孩子们不约而同地笑了。
一时间,孩子们的笑声传满整个院子。
阿妈笑了,可脸上仍挂着泪。
“拾衣,过来。”阿妈叫来我,我穿过人群,来到阿妈身旁。
“你长大了,拾衣。”说完,阿妈不知怎的居然哭了。高兴的哭。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顺手擦去阿妈嘴角上的血渍。
“阿妈,别哭了,拾衣都知道。阿妈,以后家里的饭全都交给我就行了。你好好歇息,不要过度操劳。”
“嗯……拾衣长大了,我的拾衣长大了……”
孩子们左顾右盼,最小的干脆耍起了地上的蚂蚁。
“拾衣,对啦。今天晚上来院子里,阿妈跟你说一些话。”
“好的,阿妈,拾衣去忙了。”拾衣转过身去擦拭窗户,孩子们纷纷散去。
晚上吗?阿妈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我在擦墙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好好奇啊,不过等到晚上就能知道了吧。
夜晚,孩子们正在梦乡。我小心翼翼地从榻榻米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前,轻轻拉开门,露出一条仅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穿过。
“拾衣,你也长大了,你应该知道些什么了。”
“嗯,阿妈,拾衣知道。”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直接问,我先交代一些事情。”
“我快死了,你应该能看出来。”
什么?阿妈快死了。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拾衣知道。”
“你们原本是在一个孤儿院里的,后来孤儿院倒闭了,我于心不忍,收留了你们。所以,你们的生日全都在同一天。我其实也不穷,至少不算大富大贵,也算小康了。可是在没办法的是,抚养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只能让你们平日里喝些小米粥什么的。只有生日里,才会给你们做上一顿肉菜。拾衣,你知道吗?我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聪明,好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嗯,阿妈。”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微微皱眉,思索着什么。要问什么?这倒是个问题。不过,都可以问吧。实在不行就当跟阿妈唠家常。
“不用想太多,随便问拾衣。”
不知是不是因为将死之人的原因,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明明是很轻松的对话,可是却压的我喘不过气。
月光如同薄薄的一层纱轻轻地网在阿妈与我的身上,闪着莹莹的光芒。潮湿的空气。
“阿妈,你为什么不治病呢?”
“治了,治不好的。”说完,阿妈又咳嗽了几声。
“再说,治完病还拿什么钱养你们呢?”
“可是,阿妈,我不想让你死……”我扑到阿妈怀里,哭了。
“阿妈,我真的不想让你死……”
“傻孩子,人死是注定的,哪能逆天改命……”
这个时候结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生气地喊,“阿妈,你可以不死吗?你死了,拾衣姐会伤心的。”
“傻孩子,阿妈不死了,阿妈好好活着呢。阿妈不死了。”
结衣也扑到阿妈怀里,抽泣着,用拳头放在阿妈的肚子上,“阿妈,你骗人……”
“阿妈从来不骗人,阿妈答应结衣,不死了好不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赖猫!”
“好好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赖猫……”
结衣笑了,虎牙很尖。
在阿妈怀里,静谧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