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晚餐的时间,Daisy依旧没回来,我和Dandre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端,Kwesi挨着Matheus坐在另一侧。
大概是因为白天刚刚被Dandre“教训”过,Kwesi比起早餐的时候变得异常安静,还频频挪动身体,呲牙咧嘴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画面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可笑。
就在我惬意地享受着这顿安静的晚餐时,脚踝上突然传来了冰凉滑腻的异样触感,我低下头,只见一条黑纹白底的蛇正缠绕在我的脚踝上,它正“嘶嘶”地朝我吐着鲜红的信子,竖状的瞳孔里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啊!有蛇!”我被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身躯一震,用力抓紧了桌沿才勉强没有从椅子上滑下去。
感觉到眼角有湿热的液体滑下,我才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来到这里后第二次被吓哭了。
Dandre立即朝我飞了过来,Matheus和Kwesi也迅速站起身。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短促的口哨声划破空气,震动我的耳膜,那条蛇也随之放开了我的脚踝,快速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爬去。
Matheus冷哼了一下:“啧,果然又是Groves,他怎么总是管不好自己的宠物?”
“呼,吓死我了,哎呦!”Kwesi一屁股坐下,随即发出一声痛呼。
我依旧惊魂未定,泪眼朦胧地急促喘息着,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他弯下腰捉住那条蛇,把它放进了背后的背篓里,动作轻车熟路。
“没受伤吧?”Dandre绕着我仔细地查看了一圈。
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不怕不怕。”他“拍了拍”我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那个被叫做Groves的男人扣好盖子并把背篓放在一旁的地上,随后小跑过来,一边向我连连鞠躬,一边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我吸了吸鼻子,声音依旧有些含糊不清。
他停止了道歉,却依旧弓着身,连衣帽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虽然看不太清他的样貌,但我能感受到那刘海后一直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在凝视着我。
“这位是?”我被那视线盯得不太舒服,于是转过身问Dandre,声音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他叫Groves,是我最后一个收的徒弟,他在调配魔药方面的天赋很高,尤其擅长炼制一些毒药。”
“啊?哦。”听到“毒药”两个字,我心脏一颤,但很快便镇定下来,毕竟比起魔法这种奇幻的事情,毒药也没什么吧。
“行了,起来吧,”Dandre飘到Groves面前,“Groves,我以前就和你说过要小心一些,不要让你的宠物蛇乱跑,很吓人的,尤其现在你师母在这里,她胆子小,可千万不能再吓到她。”
“我才不胆小,也不是什么师母,我还没答应你呢。”我小声嘟囔道。
“你在小声说什么呀?”Dandre凑了上来,想起白天的时候在藏宝室他问我的问题,一股心虚感涌上我的心头,脸颊也莫名地发烫起来。
“什么也没有,我先回房间了。”我站起身,捂着发烫的脸颊,逃也似地跑上了楼梯。
“咚,咚,咚。”两下重,一下轻,心绪还未完全平复下来,外面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Lydia,你还好吗?”门外响起了Dandre的声音。
我一边疑惑他是如何敲门的,一边向门边走去。
“不用开门,我不进来,”我手上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有话想和你说,我怕面对面会让你为难,我们这样就好。”
“嗯。”我站在门前,已经隐隐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和我说的事情,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白天在藏宝室里问你的那个问题,我......”
“我......我不知道。”以为他又要追问我的答案,我急匆匆地开口,刚褪去红晕的脸上又开始火辣辣的。
“别担心,我不是来逼问你的,我想和你说声抱歉,白天的时候是我太咄咄逼人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虽然我说过你是魔法指引我找到的命定之人,但我还是操之过急了。”他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来,不知是他温柔的语调,还是门板的阻隔,我感觉被一股绵软的安全感包围着,在动荡的心绪表面缓缓着陆。
“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所以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等你,无论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我都愿意等下去。”
“Dandre,谢谢你。”我把身体斜倚在门板上,身体和心灵的重量仿佛都找到了可以寄托之处。
“不用谢我,因为这本来就是你应有的权利,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停下来去思考和纠结,这一切都属于你,也只属于你。而我,只不过是选择了在终点处等你,不管你会不会来,仅此而已。”
Dandre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一段舒缓的留白后,他再次开口:“Lydia,可能我们现在的关系会让你迷茫、困惑和纠结,但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愿意陪着你,直到最后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
他的话语似乎有着魔法一般,一股交织着酸涩与甜蜜的复杂情愫一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心中因他之前的种种“荒唐”行为产生的顾虑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种温暖而柔软的悸动。
我缓缓蹲下身,把发烫的脸颊埋在膝盖上,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Lydia,”许久,他才再度开口,“你可以说句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那股悸动在我本就泛着微澜的心海里掀起浪潮,我站起身,将手重新搭在门把手上,可在心中最阴暗角落中躲藏着的孤独怯懦,和多年来为了活下去早已习惯的谨小慎微,还是让我退却了一步:“Dandre,我真的很高兴遇见你,真的很幸运有你......不过我想,我的确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毕竟对于我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嗯,我都知道,”咫尺之外再次传来他令人心安的声音,“时间不早了,那晚安,明天见。”
“晚安。”
在那之后又平静地度过了很多天,早上一睁开眼没有会动纸片出现在床边,栓在门外的两匹马除了互相吐口水之外没再闹出什么大动静,Dandre如那天所言一直在静静地等着我,没有再提什么“结婚”的事情,那个装着戒指的首饰盒在被我扔出去后又出现在了梳妆台上,我也索性就让它一直放在那里。
Matheus和Jack的关系还是老样子,仿佛随时都有大打出手的可能,虽然在我看来绝大多数都是Matheus的单方面行为,毕竟Jack从来都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或许正是如此,我想象中的流血事件并没有发生过,这样看来Dandre是对的。“你没必要担心,他们一直都这样子,或许已经成为一种乐在其中的习惯了吧”,他曾笑着对我这么说过。
Kwesi倒是一切都好,虽然一开始觉得他有些油腔滑调,但实际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单纯善良的人,尽管偶尔会有些吵闹,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喧嚣,为这座空旷沉寂的魔塔平添了几分活力与烟火气。
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情,那就是我发现塔里的诸位虽然都是厉害的大魔法师,但除了“小少爷”Kwesi之外,文化水平着实不高,我绝没有任何贬低或嘲弄的意味,只不过作为一个击败百分之九十九竞争对手的光荣的皇家公务员,这燃起了我授业解惑的熊熊斗志。
擒贼先擒王,我自然第一个拿Dandre开刀,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人,Dandre不仅精通古魔法语(当然这是作为一个优秀魔法师必备的——From: 大魔法师Dandre语录),对历史也十分了解,不过他口中的故事常常与我的认知相悖,虽然每到分歧之时他总会骄傲地宣称自己才是“真实历史的见证者”,但在经过审慎的思考后,部分过于离奇的情节还是被我归类为他的胡乱杜撰。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Dandre的书库里堆放着相当数量的他收集来的和前代塔主们留下的外文魔法书,这些书不仅因为语言不通没有得到充分利用,存放管理也十分疏漏,有些甚至已经出现了虫蛀破损的情况,看着价值千金的珍卷孤本惨遭破坏,我仿佛听见了金钱流走的声音,深感痛心。于是凭借着多年与书打交道的经验,我起草了《关于魔塔书库图书管理办法(试行版)》,专门为它们保驾护航。
忘了说其实我最初应聘的职位才不是什么修撰,而是外交官,因为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而不是在拥挤局促的福利院内度过童年和少年后,再继续在表面堂皇实际幽闭的皇宫中耗尽余下的光阴,究其一生都在狭小的方寸天地间徘徊。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修习了好几门外语,最后也顺利通过了考试,但是因为这一职位早有内定人选,我就被莫名其妙地调换到了修撰这个前途黯淡的岗位。
对此我也只能选择屈服,毕竟无论是对抗世界,还是追逐梦想,都是需要资本的,可惜我没有。
虽然对于那些年代过于久远的古外语束手无策,不过于我而言把其余的翻译出来完全是小菜一碟。Dandre对此十分开心,这些新接触到的内容,说不定就埋藏着找回他本来身体的方法。
在那之后,我除了为Dandre翻译书籍外,也会抽空和Kwesi一起,给其他人讲讲外面的形势,从风土人情,到军事政治,说是包罗万象也不为过。
Kwesi从小跟着家里的商队走南闯北,阅历见闻自然不会少,我虽不如他,但比起塔里的与世隔绝,我还是有一些坊间传闻和皇宫秘史可讲的,Dandre和Daisy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表现也十分捧场,其他三个虽然表面冷漠,但频繁的偷听和假装偶然路过早已暴露了他们真实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