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Groves单独找到我,一见面就朝我鞠了一躬,尽管第一次见面时已经见识过他连连鞠躬的姿态,我还是很意外。
“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放下手中正在翻译的书,抬头看向他。
“因为我不怎么擅长表达,字迹也不太美观,所以今天来是想请您......请您帮我代写一封信。”他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样的信?”
“就,就是那种......情书”他的脸颊上泛出了红晕。
“哦?情书?是写给哪个女孩子的呢?”见他这副样子,我忍不住打趣道。
“这,这......”他低着头抓着衣角,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算了,不逗你了。”即使他不说,我也很容易就猜了出来,毕竟这座塔里一共这么几个人。
“我会帮你的,但需要你自己把要写的内容说出来,我替你润色加工一下语言,然后再写在纸上,可以吗?”
“好的,好的,十分感谢您。”他又对我鞠了一躬。
“那你坐在这边的椅子上,我们开始吧。”
Groves缓缓开口,先是诸如问候关心这类的非常平淡的开头,就和我看过的那些浪漫爱情小说一样,虽然我从没有过恋爱的经验,但写起情书来却是意外的得心应手,我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说出了那句话——“我最近研制出了新的毒药,希望能在明晚约您到魔塔后的空地上一同品鉴。”
什么?毒药?还一同品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确定要把这句话写上去?”我看着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羽毛笔,却只见他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但这可能会直接把姑娘吓跑,你确定要把它写进情书里?”我试图让他认识到“一同品鉴毒药”对于约会而言,并不是一项合适的活动(不止约会,任何时候都很可怕好吧)。
“可以换成一起散步或者看星星哦~这两个我都十分推荐。”我循循善诱道。
他的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半晌没有开口,就在我以为他终于开窍的时候,一句话击跨了我所有的希望——
“为什么不呢?她又为什么会逃跑呢?好奇怪。”
好——奇——怪——,他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瞬间感到无比的头痛。
脑内不停头脑风暴着如何措辞才能让这句话不那么可怖,但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当我看到“毒药”这两个词时,便觉得用再高雅华丽的辞藻修饰都是徒劳,甚至加上后更危险了。
最后我只能选择放弃,如实地写上了那句话,尽管我在后面补写了一个十分“温馨”的结尾,又替Groves选了可爱的信封并叮嘱他一定要用女孩子会喜欢的样式的火漆印封信,但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回天乏术的无力感。
看着他恭敬地接过那封情书,并再三向我道谢的模样,我还是不合时宜地觉得——有些东西或许在开始前,就早已经结束了。
尽管夜间睡不着时还是偶尔会撞上一袭黑衣,正准备出门杀人的Matheus,曾有几次在睡梦中被地下室传来的爆炸声惊醒,时不时会看到Groves的蛇顶开背篓的盖子探出头朝我吐信子......除了这些“小细节”外,魔塔里的生活一切都很美好。
尤其是Daisy,在她回来后便经常来找我喝下午茶,每次总会带来几样甜品,因为Daisy似乎和我一样,并没有什么烹饪方面的天赋,做出的食物不是样子奇怪就是口味过于“独特”,所以我总能清晰辨认出这次的甜品是出自她还是Jack之手。
Daisy也很喜欢我给她编的辫子,没有想到从前在福利院时因为要履行照顾更小的孩子的义务而被迫学习的技能,居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不过比起那时迫于生存的无可奈何,看着她现在在镜子前欢快的身影,我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喜悦。
一天夜里,只穿着睡衣的Daisy抱着枕头和被子出现在了我的房间门口。
“姐姐,我们两个人来开睡衣派对怎么样?”她朝我眨眨眼。
我自然非常乐意答应:“好呀,请进吧。”
之后我们经过了彻夜长谈,直到夜很深后才一起躺在床上睡去。
这期间她和我说了很多平时没有提到过的事情,从平日里与其他人相处的欢乐时光,到学习魔法种种往事,却决口不提自己的身世,我也识趣地避而不谈。因为我深刻地懂得,有时候逃避和闪躲,尽管显得温吞和怯懦,却可以免遭伤害,反而是胜于直面的明智之举。
“听师傅说是Jack哥哥把我捡回来的,从小到大也是Jack哥哥照顾我最多,不过Matheus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我,总是冰冷冷的,明明长的一样,差别为什么这么大呢?真奇怪。”Daisy把头陷进枕头里,用手指随意地拨弄着额边的碎发。
“那你知道Jack和Matheus之间的事情吗?”我试验地问。
她却语气平淡:“你说的是影子的事情吧,虽然平时没人提,但这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哦,师傅果然也告诉你了吧。”
“不过我从来都不觉得Jack哥哥是影子哦,”她朝我转过头来,眼神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明亮,像在深海中熠熠发光的燧石,“在我心里,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如果有一天师傅要把他们融合成一个的话,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的。”
“不过以他们两个现在如此紧张的关系,就算找到了融合的方法他们也不会愿意,我也会适当地拱火的,嘻嘻。”她说着露出狡黠的笑容。
片刻的安静后,她又开口问我:“那姐姐你知道Groves的来历吗?”
我仔细想了想,Dandre好像的确没和我说过,于是我摇摇头:“不知道。”
“是我捡回来的哦~”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因为我是被Jack哥哥从森林里捡回来的,所以我一直坚信我也能捡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唔,我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我去森林里试验新魔法,就看到了他,虽然我觉得他已经有点太‘老’了,但是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捡到人,看他还活着,我就用一根绳子拴住他的腿,把他拖了回来。”
“可是师傅看到后却很生气,还板起脸来教训我,‘不许把路边来路不明的男人捡回家!’,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无所谓,他看起来就很弱,就算是坏人打一顿再丢回去不就行了?但最后师傅还是答应把他留下了。”
“嘻嘻,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Groves退烧之后一睁开眼看到我们,就像活见鬼一样害怕,我看他这副样子觉得有趣,就用隐身术扮成鬼吓他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样?他居然又昏过去了!哈哈哈哈哈......”她说罢笑个不停。
“呵呵呵。”我也跟着干笑了两声,完全没料到Daisy竟是这种腹黑爱恶作剧的性格。
“后来他告诉我们他是来森林里采药迷了路,最后饥寒交迫才昏倒在那里的,可恶的是,等他身体恢复了之后竟然成了我的师弟,还特意跑来和我道谢,谁要他感谢?既然是我捡到的,他就应该是我的宠物,像他养的蛇那样!哼。”她说着嘟起了嘴巴。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吧。”我小声地念叨着,她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似乎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
第二天早上Daisy从我房间出来时,恰好碰到Dandre从门前经过。
“咦?咦?!你为什么会穿着睡衣出现在Lydia的房间门口?”Dandre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师傅,你好吵,很显然是昨天我是在姐姐的房间里睡的啦~”Daisy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语气慵懒。
我也上前帮腔:“就是就是,这是女孩子间正常的友好行为,不用大惊小怪的。”
Dandre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你明明就是差别对待,现在如此和颜悦色地送Daisy离开,之前却凶神恶煞地赶走可怜的我,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嗯?姐姐你和师傅之前难道......?嘻嘻,我好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Daisy的脸上再度浮现出同昨晚一样的狡黠微笑。
“不不不,什么都没有,你千万别误会,”我急忙辩解,并看向了Dandre,“Dandre,你说是不是?”
他却一声不吭,不知可否地晃了晃身子。
“嘻嘻嘻。”Daisy已经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瞬间火冒三丈:“Dandre先生!你想重温一下那天早上的经历吗?”
说罢,我夺门而出,他有大笑着四处逃窜起来。
多么“美好”的一个早上啊,我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