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投宿的旅馆,换回了平常的衣装,在煤油灯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围坐在火炉旁复盘今天的事情,然后规划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我留给公爵的那个地址,当然不是现在投宿的这个地方,而是我们先前就预定下的“佯居”,由我们几人轮番“值守”,扮演好使者的身份,随时等待Harald公爵的来信,毕竟凡事留有余地,才不容易露出破绽。
差点忘了说,Kwesi给我们捎来的东西里其实还夹着一张皇宫的地图,要想在偌大的皇宫中自由探索不迷路,这可是必不可少的好东西。
我这几日加紧把它记了下来,虽然复杂的图形要比文字记起来困难得多,但是当羊皮卷在火的簇拥下化为渐灭的余烬时,我轻轻闭上眼,脑内已然能清晰勾勒出每一处轮廓与细节。
三日后,公爵的部下送来了回信,当时正赶上Jack值守,他刚将人送走就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信上说皇帝已经准许Harald公爵明日入宫觐见,届时我们先与公爵一行人在公爵府汇合,还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希望我们能乔装成随从同行。
看着信上的内容,我有些开心,扮作随从掩人耳目这件事正合我意,这样一来,Dandre附身到公爵上之后,比起使臣,作为随从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四处活动。
第二天,我们混在Harald公爵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中,顺利地进入了皇宫。
此刻我们正位于休息室内,满屋金碧辉煌的装饰晃得我眼花缭乱,距离原定的觐见时间还有40分钟,我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同时把右手搭在脖颈上,用食指的指尖在上面轻敲了三下——这是我们先前约定好的暗号,示意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抱在胸前的包裹微不可见地动了动,Dandre就藏身在其中某本书里的两页之间,几乎是在同时,前方背对着我们而坐的公爵头搭拢了下来,但很快又重新抬起,看来Dandre成功了。
休息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觐见提前了吗?要是这样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全都付之东流了!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流下,其他三人也都露出了略显惊慌的神色,却听见来人说道:“陛下因临时有要事商谈,大概会比原计划晚一个小时接见公爵大人,望您见谅。”
“陛下处理国事要紧,我多等些时候没关系的。”“公爵”坐直了身子,语气庄重沉稳。
事态转危为安,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好笑,Dandre模仿Harald公爵的说话语气还真是“出神入化”。
“不过这休息室内呆久了有些闷,不知我可不可以在皇宫里到处转转?许久没来,对这里的景色甚是想念。”
为首的宫人微微颔首,并回身对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当然可以,您若想出去走走,就让这几位侍从陪您吧。”
“不必,”“公爵”站起身朝他摆摆手,“我有自己的随从陪同就够了,就不用劳烦其他人了。”
“那好吧。”那人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应了下来,带着一众人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去,周围终于恢复了清静。
“公爵”转过头,狡黠地朝我眨了眨眼,我也悄悄地对他竖起大拇指,方才那一套稳健又不失灵活的言辞实在可嘉可奖。
按照我预先规划好的最佳路线前行,一路畅通无阻,行至人迹罕至的一处角落,Dandre忽然在一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大门前停下。
“我觉得就是这里,虽然这里的景象与那时大不相同,但在那之后,这种熟悉的感觉从未与我如此接近过。”他直直地望向那扇门。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去吧。”
Matheus率先走向前去推开门,可就在他碰到门的一瞬间,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地剧烈抖动了两下,然后迅速抽回了手。
“这扇门上有结界,该死。”他咬牙切齿地望着眼前的门。
Daisy和Jack也上前探了探,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的确是结界,但如果强行破开的话,肯定会引起注意,这下可怎么办?”
我也试探着伸出了手,尽管有些害怕,但好奇和不愿止步于此的不甘还是占了上风。
“别!危险!”呼喊声落入耳中的瞬间,我已经将手放在了门板上。
出乎意料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大着胆子用力地推了一下,门开了。
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个大胆却合理的猜想浮现在脑中,我再度鼓起勇气,向门内迈了一步。
门的另一边是一个不算金碧辉煌却十分空旷的大殿,穿堂而过的气流在我耳边猎猎作响,我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就这样片刻后,并无异样。
我释然地转过身:“我猜这个结界会不会只对有魔力的人有效?”
“原来如此,那我也来试试。”还附身在公爵身上的Dandre也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跨过门槛,顺利落地,一切都安然无恙,看来我是对的。
“Harald公爵真是帮了大忙了,看来不会魔法也是有好处的。”他侧过头朝我微微一笑,然后转向其他三人。
“强行破坏结界很能会被发现,你们三个既然没办法进来,就留在门外望风吧,发现有什么异样马上告诉我们。”
“可是师傅,只有你们二位真的没问题吗?”Daisy一脸担心。
“放心吧,没问题的,Lydia熟知这里每一处的构造,而且她不是已经把我的‘本体’带进来了吗?你们还不相信师傅我的实力吗?”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外套内衬胸口前的那张纸片,即使上面有魔力,竟也被顺利地带进来了,这或许是因为结界是针对有魔力的“人”的吧。
“知道了,我们会严密关注周围的风吹草动的,若是真的有什么异样,我们誓死也会守住这里的。”Matheus一脸的视死如归,Jack和Daisy也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我并不希望你们为此拼命,”Dandre表情严肃地摇摇头,“你们会冒险来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帮助我,我不想你们再遭遇更多的危险了,虽然我说过轻易不要使用魔法,但若是遇到关乎安危的紧急状况也不要硬抗,一定要记得比起我的目的达成,你们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三人异口同声。
身后的门缓缓关上,Dandre转过头望着我的眼睛:“害怕吗?”
我微微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抬眸望向他:“有一点怕,不过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对,我会保护你,不管发生什么。”
门外的景象和声音都已被隔绝不见,望着眼前空旷地大殿,我深吸了一口气,和他一起坚定地迈向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
我们此刻正站在大殿的中央,眼前是一块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巨型水晶,水晶中心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圆形魔核,在魔核周围围绕着着蓝绿黄紫四枚颜色各异的小宝石。即便不懂魔法,我也能隐隐感觉到它们散发着强大力量,尤其是最中间的那颗红色魔核,给我一种温暖又熟悉的感觉,我猜测这便是其中蕴含着的魔力。
“这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是在竭力压制随时会喷涌而出的强烈情绪。
我试探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吗?你的......魔力?”
“不止是我,还有Andersen,和其他人。”他苦笑了一下,“Ranson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叔叔,我早该发现这个混蛋的真面目的。”
“那要现在动手把它们拿出来吗?”
“不,这里的每一颗宝石都蕴含着一个魔法师毕生积累的魔力,千万不能随便触碰它们,否则会遭到宝石中魔力的攻击。”他一脸严肃地叮嘱我,我急忙点了点头。
“既然这里是皇宫的中枢地带,那么这些宝石肯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个国家遍布各处的监测法阵是靠什么维持运转的,这下看来有答案了,不过这几颗宝石的布局实在太过巧妙,没有办法直接取走,我需要一点时间观察,看看是否能找出其中的漏洞......”他认真地观察着面前的巨型水晶,缓缓绕着它走动。
我也仔细地看了看周围,这里的建筑确实有些古怪,虽然在图纸上看起来很是宏伟壮观,可大殿四角的墙壁和地面却由四条长长的铁链连接着,像是要拴住什么东西一样,尤其在Dandre尝试靠近那个水晶的时候,整个大殿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着。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特殊的变化,伸出手再一次试探,与此同时,一个浅浅印刻在水晶底部的图案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图案异常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我努力回想,一页图案与文字逐渐在脑内浮现出眉目,正是Dandre说自己找到了寻回身体的方法的那天,我翻译出的那本书上的内容。
“这难道是……玛门法阵?”我指着那个图案,不由得惊呼出声。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定了定:“没错,就是玛门法阵,也被魔法师们称之为'禁忌之阵',你应该还记得吧,它可以吸收靠近它的魔法师的魔力并封锁住他们的灵魂,然后为施法者所驱使、奴役。”
他语气逐渐沉了下来,充斥着悲伤与恨意:“我当初就是被Ranson引到他布下的玛门法阵里,几乎魔力尽失,最后舍弃身体,灵魂才得以逃脱,然后逃到了你在的那个国家,遇见了魔塔的上一代主人,再往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现在我对你没有任何秘密了。”他对我耸耸肩,像是放下了压在肩上很久的巨石般,“我刚才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所以接下来,我要去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再和Ranson彻底做一个了断。”
“现在我先要脱离公爵的身体,回到之前的状态。”
“好的。”我拿出了那张熟悉的纸,上面的那只眼睛此时正紧闭着。
“我要开始了。”话音刚落Harald公爵的身体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手上的纸动了动,那只眼睛也随之睁开,眼珠滴溜溜地赚了两圈,还冲我眨了眨。
“那个公爵要怎么办?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不用担心,他得过一会才能醒来,不会妨碍到我们的,等他醒来后自然会被卫兵发现,他不会魔法,皇帝自然也不会把今天的这场骚乱归咎于他。”Dandre飘了起来,来回扭动了几下,“还是这样轻松自在。”
“现在我要开始取魔核了。”他缓缓靠近水晶的核心。
“直接靠近没问题吗?不会被......吸走吗?”我有些担心。
“不会的,我现在用的不是人类的身体,它无法直接从我身上吸走魔力和灵魂。”
“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你虽然没有魔力,但灵魂也可能会被吸走,很危险。”
我听话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逐渐接近魔核,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我无法站稳,直接跌倒在地,眼看着那四条铁链轰然断裂,身体陡然失重,飞速地向下坠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