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酒气涌上来，百志打了个酒嗝，他刚刚喝光了自己杯中的最后一滴酒。“还有什么需要吗，先生？”一个女招待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哦，不用了。还有，不要叫我先生。”一个彬彬有礼，楚楚动人的女孩，一个智械，一个仿生人，像这样的一般都是，百志已经习惯了。她们面容精致，就像从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让百志看着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霓虹色彩斑斓，灯光交织，百志走到酒吧门口，背后一个酒杯飞了过来，他侧身抓住，递给看门的保安。“谢了。”那人低声说道，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冷雨穿过城市迷醉的灯光，融入百志脚下的灯影之中。这里是11区，世界树之都，远视者联盟的核心。联盟是11区最为强大的政治实体，在未工河平原上建起直插云霄的巨树都市，容纳数十亿人口，几乎筑世界为一城。在这里，能看到智械、改造人和半机械人和平共处。回到一个多世纪前，这颗星球被六个超级大国所瓜分，手握反物质杀器，在威慑与战争间反复，直至资源在内斗中耗尽，再也无力维持统治。
联盟正是在此时诞生，作为划开新时代夜空的烟火。一群埋首于实验仪器的年轻人种下了世界树的树苗，举起理想的火炬，将人们从早已分崩离析的旧世界吸引过来。
今天是他15岁后的第二个月。他的同龄人大都在工作，而他则是每日当街溜子，因为他是长生人。如果说联盟只是树起一面政治旗帜，那也不过是改朝换代，换汤不换药。真正让其超越了整个旧世界的，要从80年前的节点说起。那一届的政府首脑，提出了一个代号为“流星雨”的计划，目的是为紧急培养一批人才，让刚有些起色的联盟在一片战争废墟中站稳脚跟。谁也没想到，这个冒险的计划，竟成了11区文明史上最大的拐点。
联盟历25年，通过层层伦理审查，“流星雨”计划终于被抬上议程。该项目制造了一批经基因改造的胚胎，以牺牲寿命为代价，创造了一批“超人”。他们寿命极限不超过50岁，换来的是惊人的环境适应性，数十倍于长生人的学习能力和身体能力，思考迅速且过目不忘，身强体壮且反应远超常人。像海绵一样，大量吸收知识，在联盟的各个岗位上发光发热。
超人们的效果达到了预期，随着计划推进，这些改造人的数量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社会遍布着改造人，创造他们的长生人成为了少数。
改造人生命很短，成熟很快，他们组成的社会会快速新陈代谢。
大地上的蠢货和冥顽不灵的老不死被一扫而空。科技，文化都在高速发展，人们砍下生命树的树冠，将智慧树的枝条嫁接了上去，让每个生命都如流星般绽放。
时间宝贵，人们将繁衍的时间省下，在下城区各大生育工厂中，每分钟都有新的改造人婴儿从容器中诞生。到今天，改造人已经占据了城市中百分之六十的人口。
一辆空中巴士经过，掀起的气流将雨水溅了百志一身。他咒骂了一句，掏出雨伞向远处走去，混入大片披着雨衣的黑影中。一个全息界面弹了出来，里面是一个播音员。
“智械奥克竞选港口区区长...”不等他说完，百志敲了敲义眼，窗口消失了。又是智械，百志对这些机器没有任何好感，本来他们这些长生人就被改造人全面碾压，只剩活得久还能吼两句，结果智械发展起来，既不像改造人早衰，又没有长生人的笨拙，死了上传意识就能永生，最近又取得了什么“人权”，占据不少要职。
这个世界真的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他是否应该找个无人的街角自觉的死去？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百志的祖上在联盟在银行里留了一笔存款，不多，加上利息刚好够他这一代人过完一生。
听说最近有些改造人开始通过机械改造延长寿命了。百志心里又沉重了几分，之前机械改造是长生人的专利，为了与改造人共存，现在同样的一幕重演，面对智械带来的生存压力，改造人开始半机械化。
想也不用想，长生人已经穷途末路，享乐，虚无，究竟哪种哲学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灯光映在他憔悴的脸庞上，那一只义眼闪着幽幽的蓝光。呼出一口浊气，他向街道更远处的巴士站走去。
站在站棚下，他可以暂时收起雨伞。巴士很快到了，公共交通是免费的，他不用掏钱，至少巴士是这样，听说极夜区和风环区的空中轨道，还有下城区的地铁也是如此。
他一上车，便感到周围投来一阵异样的目光。也是，在一众精美得超现实的面孔中，他真实得有些丑陋了，尤其是那明显的蓝色义眼，更是坐实了他长生人的身份。
百志无视了那些目光，自顾自找了个空座坐下，望向窗外。巴士穿过纷乱的雨水，驶向远方。
就在一瞬间，巴士掠过港口区的边缘，百志这才注意到，在都市树冠下的阴影外还是白天，许多货运飞船正停靠在泊区，遥远下方大地正笼罩在茫茫的细雨中。
妙元乘坐的地铁浮出地面。“下一站，游客集散中心。”广播的机械音说道。哪有什么游客，妙元心想。一张广告牌迎面而来，上面写着某某高级公寓房价。统共才几个人，党支部建基地城时估计是直接套用了某个生成模板，连广告都不知道换一下。
地铁通过沿江大桥，向临水区前进，桥下的江中还有几艘小船，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摆设。最近几天妙元给自己放了个假，才发现城中到底有多么空旷，几乎所有公共设施都一个人影见不到，到现在妙元还不知道除她和她同事住的假日酒店外，哪里还有别人。
“去大学看看吧。”妙元看着手中的地图，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