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着靛蓝的薄雾,长街上橘色灯光渲染着柔和的梦境,积攒一星期的惬意融入小勺搅动的咖啡中。
披风衣的人影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用手放在鼻子前轻咳两声,往后退了一步,观察到这里亮着灯,桌子擦得锃亮。
“有人吗?”
视线的死角,一个服务生从墙后探出头,向他招了招手。“先生,您的朋友在这边等您。”
他的玻璃杯中是晃动的现实,我延迟的梦境。“如约而至。”他说,然后夺去我的口舌。
面前的访客隶属卫星组织下辖的一个小小的支队,身份微不足道,眼神交汇的一瞬,他本人的,连带他身后奥秘宫的叙述,一并被解除。他的二重身是敌方情报部门的渗透分子,完成交换后,正站在我的面前。
“你要实话实说。”我如是说道。“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很好。卫星组织调查了极东分部,如奥秘宫所料,他们对其他三个分部不感兴趣。预测称人联会趋向雨町,正好相反,雨町分部是恶极,另一个不是,但是人联不需要那样的暴行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盛着冰水的玻璃杯被慢慢推到桌子边缘,轻轻一推,在发出声音前,蓝与橙的色块融化消解,一切消失。
穿风衣的人从透明里取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的是life,计费25368。肚中咖啡的温热提醒他,该付钱了。
场景二,洗衣房。这里大部分被沉重的阴影笼罩着,唯一的光线来自壁灯,嵌在墙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在刚刚,广播传到了这里。计费25368,对于这个正在注视洗衣机的人而言不是一个需要注意的命题。他的职能在于清算独立且不可证明的命题或出错的模型,打开舱门,把它们一股脑儿倒进摞在一起的两台机器中,先上后下,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
墙上贴着一张规章表,有很多奇怪的注意事项,大多是琐碎且莫名其妙的,即使违反了也不会有任何后果,但他还是默默遵守着。
透过舱门可以看到抽象体在洗衣机中翻滚着,隐秘的光隔十几秒闪烁一次,他尽量不去看。这是奥秘宫里最少人的部门,且是轮班制,一班3小时,全部的工作就是在这里站着,放进去的东西不用取出来,因为不是衣服。
有人试过把衣服放进去洗,等门打开时多了一件。
前现代性筛,外城内怀旧主义有力的过滤器,尽管如此,时代广场上的凯旋门还是保存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穿透两个拱门,在高楼的镜面上反射。外城艺术中心,奥秘宫分部的杰作,稳定的结构与精妙的设计,从中得以透视对一致性的追求。下方的广场上有其它节点的访客,多数匿名,带着纯粹的希望来此追寻绝艺。每天这个时候,侧对着阳光,散落着的画架构成了一道风景线。
天气在转冷,长袖是缓慢的线轴,勾兑秋日凉风,画纸上吐露私语。希染小姐和其他人一样穿着秋日的常服,只是下半身换成了白色长裙,晚间流动的空气浮起她蓬松的短发,身后的花坛渗出醉人的淡香。
“小姐,我能为您拍张照吗?”她甜甜地一笑,纤手撩起耳边的发丝。摄影师有幸知道,他面前这位20出头的年轻女子是∀机构外务部首长,也就是Z。
“喔,那太好了。这次我是以朋友身份来的新区,还请多关照了。”随着快门按下,薄云笼罩的黯淡天空和她飘起的长裙一并刻入永恒的一瞬。
G对于这张照片不以为然,他本人并不赞成搬到新区,假如在另外四个分部的工作没有验证,这可能会影响总部的对冲力量。新区基地位于城郊,除了作为特使的Z和特工,其它成员均不得入城,避免暴露。而事实是,基地单方面实行通行管制,在任何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位置,∀有节点地址注册,但传送门为空。他又看回照片,Z仪态端庄,微笑着看向镜头,灵动的眼眸好似在说:不要无视我。
23位最高权限者,算上他自己,一共24位,这里面有一半来自超述投射,还有一半是奥秘宫分部建立后进入机构,真正可以信赖的是A和B,但是他们不被计算,关于Z…没有任何信息,她是由A直接空降的,没有任何解释。
禁断触发,头皮传来一阵刺痛,他选中那张照片,慢慢把它烧成了灰烬。
失云正在夜航飞机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机舱里冷气很足,堪比冰库,半个小时后启动飞机上装载的神谕机阵列,对冲节点链接处的横断屏障,规避异常叙述注入。
洛海分部几乎被摧毁了。这个事实在他的脑海里旋转,挥之不去,那个巨大的、埋在树巢之下的怪物,受其召唤物全部抹杀,那片被放逐的黑暗现在还在那里,但他已无能为力。
没有办法不去这么想,如果祂再次生长,后果将是不可预知的,那个东西对世界结构的透视比他还要深入。在机场等待时,有个人暗示这类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禁得住这一轮的拷问吗?风扑落了云,夹带着刺骨寒温,第二千禧年前的雨夜,他在星街加入了航路计划,令人怀念的记忆。
他掀开毛毯,胳膊上还扎着吊针。少年承诺要告诉他全部的真相,看来这就是了,不在他口中,而是在失云的记忆里。那顶帽子还放在那里,就在旁边的座位上,而它的拥有者在洛海分部的最后一天永远的离开了。
一切都很糟糕。喝醉了酒,又满心疲惫,无力发泄,流失的记忆,藏在一个沙漏中,每次漏下来一点,就要赶紧接住。12区星街,天门中轨公司,就在风车到来之前启动的方舟。
“我该叫你S呢,还是失云?”前面座位上的屏幕亮了,是希染温润的声音。“张小姐,请给我一些时间,我还需要适应。”
“没关系,时间暂时还很充裕,你的症候是正常现象,病原牵涉一整个世界,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多谢了。半个小时后我想先下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同意”的符号。失云闭上眼,夜色冰凉,机翼无声掠过,如梦似幻的记忆像冉冉升起的月亮,在脑海中映出朦胧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