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湖水如镜子般平静,映出东天上缓缓驶过的太阳,映出银发少年孤单寂寥的身影。
这里是巴贝耳学园的二号图书馆旁边,停湖前面。时间是7:23,距离礼堂中的争吵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翟羽生走出礼堂后,便一径来了这里。
天光晓熠,勘探云间。山中独有的清凉随着早晨湿润的空气,递送着夏末的清凉。微风拂乱水面,模糊了少年的身影。他失神的望着水面,脑海中回放着梦魇。
一朵浓郁的白云遮蔽了太阳,布涂一地阴影,赐他一心悲凉。
或许,我生来就得不到朋友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对林子君的失态跟她口中的贵族无关,因为那些贵族就是那样,林子君说的很对。他真正生气的,是林子君对苏月泠的话,那些劝苏月泠不要与自己交往的话。
那是他真正的痛处。
当初,他的父亲受封男爵之后,他曾经的玩伴尽数与他反目,那些曾经和蔼的脸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翳。他仍想继续,仍想帮助他们,但是他们的眼神变了。后来,哪怕是那些素昧平生、初次相见的平民,也不愿与他交朋友,只因以前的那些平民对他们说:“翟家那群人,最不值得信赖。我们原先以为他们是好人,没想到他们背叛了我们,加入了贵族的行列。”
所以,他就是个“不可信”之人,童年的后半部,他的记忆里再未出现一个玩伴。
他坐在水边,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他能做的,只有学习、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那样,他才会被人认可,被人们接纳。只有一个人掌握了绝对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时,尊重才会出现。
但是,这样真的对吗?
他迷茫了,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正确,或许这只是一个转移他痛苦的方式?或许哪怕他真的成为了世界最强,比学园长和教皇还强,他们依旧不愿认可他?
翟羽生不愿去想这个可能,但是林子君的话不断砸在他心上,动摇着他的意念。
湖面拨乱,映出不成人样的像。
“你…没事吧?”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翟羽生回过头,看到了她。
“你还好吗?”苏月泠有些喘气地说到,她身上的校服有点点汗渍,她的肩膀也上下波动着,看得出来,她刚跑过一段路。
“你怎么来了?”翟羽生回过头道,他的声音中隐隐压着一丝颤抖。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苏月泠理所当然地道,“来安慰你啊。”
“不需要!”翟羽生的声音激动了许多,但那其中分明有着一丝颤抖,有一丝慌乱。
“真的吗?”苏月泠一脸真诚地走了上来,坐到了翟羽生旁边。她转过头去,没有看到翟羽生的脸。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林子君说的都是真的。”翟羽生突然说到,声音不再颤抖,“那些贵族们,就是不把平民当人看,他们用尽一切压迫平民,打心眼里瞧不起平民,认为平民的存在弄脏了他们脚下的土地。”
“我知道。”苏月泠答道,语气温柔。
“我是贵族。”翟羽生回过头来,正视那双天蓝色的眸子。
“但我相信你没那么做过。”苏月泠认真地看着他道。
翟羽生刚竖起的心防又动摇了,他连忙转过头去,挤掉温热的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再多的打压再多的迫害都无法让他们掉泪,但一点点温暖的关心却能让他们泣不成声。
这是翟羽生自八岁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温暖。
他收拾好情绪,回头看向那个黑头发的女孩,问到:“理由呢?”
“相信一个人是善的,需要理由吗?”苏月泠反问他。她的目光坚定而又温柔,似乎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道理。“如果一个人需要拼尽全力去证明他的善意,那就说明这个社会病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错的绝不是那个做善事的人,而是那些袖手旁观还要说风凉话的人!”
翟羽生的眼睛湿润了,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连忙捂住脸,不愿让她看到他这般难堪的状态。
苏月泠安静的看着他,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他。他接过那张纸,这张纸比他的手帕要脆弱的多,恰如少年此时的心绪。
苏月泠很识趣的转开了眼,没有看翟羽生流泪的样子。她看着远方,嘴角似乎有些上扬。
过了不知多久,翟羽生终于调整回来了。这是他这几年来哭得最厉害的一次。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刚被同伴抛弃的时候。那时他也哭,哭的是朋友的分手。
“谢谢你,苏月泠。”翟羽生站了起来,看向旁边的苏月泠。在这一刻,这名少女在他心中的地位变了。
“不用谢啦。”苏月泠笑着道,她的脸真的很好看,轻柔温婉。“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苏月泠拿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石板。翟羽生认出来了,这就是调信板,不过比龙躔那块要大,而且背面还有一只狐狸的花纹。
“就当是我替子君抱歉,她不该那样说你。”苏月泠说到。
翟羽生愣了愣,连忙摆手:“没事的,林子君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怪她的意思,不需要。”
苏月泠听到这话,马上瞪上了翟羽生,翟羽生转过头去。虽然说他很想要一块调信板,但是他猜得出这玩意的贵重,何况一是林子君没说错话,二是他现在很感激苏月泠,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拿苏月泠东西。
苏月泠看着他,他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苏月泠的眼眶突然红了,而后就是哭了出来:“呜,你欺负我……”
翟羽生懵了,他不明白自己干了啥,咋就把苏月泠惹哭了。他连忙慌慌张张地道:“不是,我没有想欺负你,别哭了、好吗?我没欺负你啊……”
“我不管!”苏月泠气鼓鼓地道,眼角还有泪花,“明明昨晚才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间,我要你送我回宿舍你却不干,今早我舍友来找你理论你又自己一个人跑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还躲我,呜呜呜……”
她的话说的很大声,听的翟羽生一个头有两个大,她这些话,明明说的都是事实,但就是有一种引人误会的趋向。翟羽生不得不喊道:
“停停停,收,我收还不行吗?”
“真的?”苏月泠立刻就止住了哭声,抬头看向他,而后一蹦三丈高,把调信板往他手里一塞,而后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翟羽生给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干沉默了,他分析不出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成分,又像浅浅又像青雨的……
“来,我来教你怎么使用它”苏月泠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径直走了上来。她的手指纤长灵活,在调信板上跃动自如。键盘、按键、应用……种种种种,她全都一一跟他解释道。真的得说不愧是迁石城百晓生,若是换做龙躔过来,翟羽生确信他没法讲的像苏月泠讲的这么好,这么通俗易懂。
“来,这是VX,是迁石城人比较常用的远程通信工具。”苏月泠一边说着,一边点开一个绿色的泡泡,调信板正面出现了一条长条,前面顶着一只小狐狸的头像,署名“迁石城百晓生”,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狐狸。“这是我,”苏月泠点开来,同时抽出另一块调信板,那块调信板的背面一样有着一只狐狸状的花纹,显然就是她自己的,“像这样,在这个框框内把你想发的内容打好,点击这个图案,就能发出去了!”说着,苏月泠按下发送键,她手上的另一块调信板亮了起来,显示有一条VX信息。
翼:你好,我是翟羽生
“就是这样。”苏月泠笑着,将这块调信板给了翟羽生,“大致就是这样了,好好收着吧,它会有大用的!”
翟羽生接过调信板,抚摸着那块光滑的表面,道:“苏月泠,谢谢你。”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问到,“以后,我对迁石城的物品有什么不懂的,是不是可以立刻利用这个联系到你?”
“没错!”苏月泠笑着说道,“不过你也可以借用那个‘浏览器’,用那个速度更快一些——”
“不用了,”翟羽生打断她道,“我身边就有一个无所不知的迁石城百晓生,我又何必去用那些呢?”
苏月泠的脸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红了,她连忙转移话题道:“咳咳,今天的天气真不错。”说着,她抬头看向了天空。翟羽生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天空。
云已经散了,苍翠如碧的天空托着炽白的太阳,缓缓滑上东方的天路,向着中天行进。耀眼的阳光洒落大地,越过湖面落入清澈的湖底,几条鱼在湖中翱翔,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是啊,天气不错。”翟羽生轻轻跟了一句。
“对了,翟羽生,你有到二号图书馆里面去过吗?”苏月泠忽然问到,同时回头看向了身后那栋精巧的建筑。
“啊?没有。”翟羽生愣了一下,而后答道。“我昨天都是去的一号图书馆,你知道的,那里的书能更好的帮助我掌握魔法之类的知识。”
“那你就更应该来二号图书馆看看了!”苏月泠笑道,“在‘让所有人幸福’这一点上……二号图书馆里的书,比一号更有用哦……”
“是吗?”翟羽生闻言愣了一下,而后看向苏月泠,她却已经出发,正在离他不远处朝他招着手。
“快过来啊!”
翟羽生跟了上去。而与此同时,在一旁的树后,一位女人正安静的站立。她有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一头月白色的长发披落腰间,碧蓝的眼睛里满是妩媚。
“羽生啊,光靠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人民解放这样宏大的伟业的,唯有万众一心,才能……”她轻轻呢喃着,脸上是温柔的微笑,但马上,这幅表情被一股冰冷所替代。
“Joker?他来学园做什么?”月之魔神的语气很冷,她转瞬间腾上天际,望向山下一号图书馆的位置。但是她仔细检查,并未发现对方身上的恶意,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去看看吧。”她这样说着,消失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