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当空,明日陷落。无尽的烈火卷过长林,燎起浮烟,遮蔽最后的光明。他在烟霾中迷茫,他在烟霾中窒息。
“翟羽生…翟羽生……”飘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朦胧的身影在烟中隐现。
谁…是谁?
“醒醒…快醒醒……”声音愈近,身影愈清。
“呜!!!”
凄厉的叫声刺破黑暗,明亮的阳光拂去阴云。翟羽生瞪开双眼,有梦魇的浮光从其中消逝。他坐身立起,拍停了一旁鸣叫着的闹钟,时间显示,是5:30。
今天是9月1日,开学第一天。在学园里度过的第二夜并不安稳他再度落入了噩梦的魔掌。仿佛一冷刀光,一彻寒潭,赐以他透骨冰凉。但当他试图去回想那梦中的场景时,它们又如流沙一般,从他手中流逝。他只记得一个人影,一道强光,一场烈火,剩下的、只是一片虚无。他抱住脑袋,企图在黑暗中觅得一丝希望,忆起一些遗忘的痕迹。
“呜!!!!!”凄厉的叫声响起,让翟羽生一惊。他回过头,看到的还是那个闹钟,显示时间为5:33分。他伸出乎,关掉了第二个闹铃。
一手抚着闹钟,冰凉的触感传入手心,让他自嘲的笑了笑:真傻,不过是一个梦境罢了,何必如着呢?
他这般想着起身,抓起学园制服向卫生间走去。噩梦这东西,于他是家常便饭。自他成为“男霞之子”后,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晚上,不是梦到昔日的伙伴与自己反目,便是梦到贵族将爵府毁去。每一天的早晨都由冷汗淋漓的心悸开始,而夜晚又由未知梦境的恐惧领来。这令他惧怕黑暗,惧怕休眠。他害怕再见心中惨淡的过往,害怕看到他所畏惧的未来。但觉是要睡的,他脱不出这不尽的轮回,他冲不破这昏暗的囚笼。这是他的心病,是埋藏在他心底的蛇毒。只要他的那些平民朋友未曾与他和好,只要他的家人依旧悬在贵族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这些梦就不会消失,这场折磨便不会停止。巴贝耳学园帮不了他,昨夜那般无梦的酣睡,终究只是个奢望罢了。他终将面对那过往的黑暗,面对那灰色的城市,面对那种他曾看到的满世界的恶意。这是他的宿命,也该是他的宿命。
他换好衣服,开门,耳边传来“呜呜”的鸣叫声。看过去,还是那个闹钟,架在床头柜上,显示着5:36个,不依不挠的跃动着,在宿舍里散布者“呜呜”的鸣叫声。他这才忆起昨夜的谈话,那是小白对龙躔说的。
“那个,龙躔,你的钟是不是有‘叫人起床’的功能啊?”“你说的是闹铃吧,有啊,怎么了?”“就是,能借我用一下吗?我比较嗜睡,所以……”
听着刺耳的呜呜声不断回响,翟羽生终于明白了小白借它干喝嘛。眼见着龙躔和莫迎风有被吵醒的迹象,翟羽生赶忙冲上前去,一下拍停了那个闹钟。这才能歇一口气,然而他很快想起昨夜小白捣鼓这个闹钟捣鼓了多久。于是他稍作研究,随即便看到了闹铃列表里面密密麻麻每隔三分钟一次连绵不断的二十个铃声,这叫他头皮发麻,他索性切断了魔力源,想来再精巧的机关,没了动力也无法运转。
看着龙踵和莫迎风平静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小白。眼下是5:40不到,连礼堂都没有开门,翟羽生本打算下去逛逛。但当他看到小白那一脸安详的表情,他又变了主意。考虑到小白昨天一觉睡到大中午的表现,翟羽生决定先叫醒小白,毕竟他和自己都是浅浅班上的,再让他睡下去第一天上课指定得迟到。
“小白?”翟羽生轻拍被子小声道,小白一动不动。
“小白?”他加大了力度拍道,小白一动不动。
“小白~”他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小白还是一动不动。
这幅情景在他头上划出三条黑线。他用力拍了拍小白的被子,小白仍旧一动不动,睡得跟死了一样。他有些生气了,便灌足了劲抽了他一下。终于,小白有了反应,只见他转了个身,裹起更多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寿司后,面朝里接着睡。
翟羽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他用足以吵醒一栋楼的声音大吼道:“东方白你给我起床了!”同时集全身之力捶了他一下。连龙踱和莫迎风都醒了,而我们的小白……他还是纹丝不动。
翟羽生受不了了,他一把揪住小白的被子边,一扯,把小白滚到地上,“咚”的一声响,他认为小白该醒了,于是绕上前去。
“翟大哥,轻点儿....”小白吐了勿清晰的呓语,向里睡去了。惹得翟羽生一头黑线,连龙躔都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时间是6:18,地点是去礼堂的路上。翟羽生用尽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包括但不限于拿东西砸,用冷水绕,取来莫迎风十年没洗的臭袜子放到他鼻子下去熏,无一奏效。终于,他说了一声“白姑娘”,效果拔群!(“都说了不许叫我白姑娘!”)现在,他们正并排走向去礼堂去吃饭。
“翟羽生。”“嗯?”“我头上为什么会有个包啊?”“因为你摔下床去了。”“哦,那,为什么我会摔下床去啊?”“不知道你别问我。”“哦,那为什么我身上是湿的啊?”“因为你尿床了。”“啊?不会吧?我这个年龄不会尿床的吧?翟羽生你不会是在骗我吧?”“不会。”“哦,那,为什么地板是湿的?”
翟羽生别过头去,看向苍天,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谁来救救他?
苍翠如碧的蓝天是忧郁的画布,承托起少年青涩的焦虑。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为教室镀上了一层闪烁的边框。翟羽生与小白走进教室,到班的人并不多。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好座位并排坐下。巴贝耳学园是七年制,前四个年级为低年级组,集中起来教育,一个教室共有28张桌子,一桌两人,四列七排,还有一个最前方的讲台,设有台阶。
一声气音,在安静的教室显得格外清晰。翟羽生看过去,正见着林子君走进教室。触到自己的目光,她又哼了一声,绕过他们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座位上去了。浅浅的约谈没能消除她对他的敌意,那怕是坐到最不便听课的位置,她也要坐得离他尽可能远。
一旁的小白很是奇怪,天真如他索性直接问了出来:“翟羽生,那个女生是不是讨厌你啊?”
翟羽生睁着死鱼眼,实在不想接他的话,于是说道:“不知道,白姑娘你别问我。”
“不许叫我白姑娘!”小白羞愤的说道,果真不再均问他有关林子君的事。
初日茕升,须臾间,教室的座位被渐渐填满,五湖四海的人齐聚一堂。小白很快便等到了来自涟曲的老乡,于是兴高采烈的靠了上去(“小渺你也来了?”“啊,小白你也是浅浅老师班上的吗?”)。迁石城的学生持着调信板,相互嬉闹(“你玩什么游戏啊?”“那可海了去了,有“洞窟创世神”啊,“机械大战怨灵”啊……”)。和蔼的亚丁汉漠人与忧郁的坎尼亚泽人共诉生存之艰,豪迈的北国人则与高山国的子裔相谈甚欢。与浅浅老师所言的一致,这班上只有翟羽生与林子君两名中心城人。
终于,钟楼敲响了7:00的钟,而与此同一时间到来的是浅浅的身影。她有着一种独特的气场,只一瞬便让整个班级安静了下来。她抓起一支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回头对全班同学说:“我叫浅浅,是你们的班导老师,同时也是你们的神秘学授课我师。”
她用简单的几句话讲完了自己的身份,语调随意。但紧接着,她便换上了一副郑重的语调对他们说到:“巴贝耳学园将是你们人生新的起点,在这里,你们可以告别过去,拥抱未来;在这里,我们将教给你们无数白土先人的追溯经验,这将成为你们日后改造世界的基础。尽管你们中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完全掌握这份力量,但我还是希望,不到最后一刻的来临之时,都不要放弃你们的奋斗。世界本就充满变数,在一切注定之前,没有人有资格自暴自弃。”
她这般说着,用目光激励着每一个人,“巴贝耳学园的风气是开放包容的。除了少数几个原则性问题,我们决不强迫学生做什么事,也决不阻止学生做什么事。你可以在学园里买卖东西,可以在学园里发表东西,可以将调信板带到教室里来,将游戏带到教室里来。你甚至可以谈恋爱,可以结婚,只要双方同意、合乎法律,我们决不阻止。”她的话语拉开一幅多彩的卷,让班上几个小调皮开始骚动。
“但是!”话锋一转,饱含着化雨春风的声音里突然透出一股彻骨寒意,在要那刹那间压下了班内所有的骚动,“残害同学胞这样的行为是我们绝对不能容忍的,假若你将任何一种损害他人的人身安全和心理完整的行为付诸行动的话,必将受到我们最为严厉的处罚!”她冷冷的说道,令全班陷入一种连空气都能冻结的寂静之中,无人开言。
不过,仅几秒种后,她就收起那冰冷的气息,开始谈笑风生:“不过,我们大可不用担心。我相信我们大家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对吧?”
她轻笑着看向他们,大家都松了吃气,小白这样的天真娃娃更是点头如捣蒜,只为证明自己不会那么做。
浅浅见此,温和的笑着,说道:“该说的就是这么多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班下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她又道:“不要那么拘束啦,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上课时严肃点,该干什么干什么;平时,大家就把我当成是你们的朋友好了。”
她如此说道,下面仍旧无人提问,她便只好用出撒手锏:“真的没有需要提问的吗?那好,下面开始上课。”
此话一出,场下瞬间炸锅,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抛了出来。有的人问“神秘学是什么”,有的人问“我们可不可以在教室里玩游戏”,甚至有人问“老师您是姓浅名浅吗”。面对这些问题,浅浅一一微笑着回答。就在这样的问答中,翟羽生度过了他的开学第一课。
巴贝耳学园的上课时段分为两段,一段是早上7:00到11:00,第二段是12:00到15:00。每一个小时都由那节课的老师任意支配,或休息或下课,全凭主张。翟羽生很快发现,开学第一天,老师们似乎都不怎么讲课。无论是哲学教师尘(灰发红瞳的年轻男子,不过总带着一丝死气沉沉),还是炼金术教师素云宽(坎尼亚泽人,绿色头发),抑或是魔咒学教师青雨(她自我介绍完就坐下去看小橘书了,翟羽生选择回头,不愿承以自己认识她),对于上课都没什么欲望,他们要么让学生自习,要么布置预习作业,要么和学生打成一片,总之没一个干正事儿的。除了一个人。
体育老师,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