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明站在操场边上，看着倒在操场上的一个个学生。
真的是太孱弱了，他在心里道。
时间是14：02，中午。他们花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完成4000米耐力跑，这耗尽了他们全部的体力。两个班百多号人几乎齐齐倒在地上。
这样的身体，可应付不了他们将来所要面对的东西啊。闻明这般想着，叹了口气，抽出一支烟。
一缕灰白的烟丝升起，像是枪口上升的硝烟。他不禁想起了当年饮弹舔血的日子。曾几何时，他也跟他们一样是个少年，承受不了军旅的磨练。但只有他上了战场，他才明白，再狠的训练，也狠不过战场上冰冷的现实。4000米又算得了什么？负重跑又算得了什么？战场上，有的是时候让你背个二十五三十公斤重的东西奔驰五十里，有的是时候让你空腹三天到战场上去生啖敌肉。那还只是钢铁与烈火交织出的战场，又何况这些学生所将面对的，由魔法与神迹所构成的绝境呢？
烟气氤氲，他吐出一圈烟波，看着它们升腾。巴贝耳学园不允许抽烟，但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让他染上了这种恶习。每当战友在战场上牺牲之后，唯有这出入肺腑的白色幽灵，能平复他心里的阵痛。他背在树后，远避人群，在穿过林隙的阳光中，回忆着他那如烟般飘渺的曾经。
“嗒，嗒，嗒……”一个虚弱的脚步声从树后传来。闻明叹了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
“老师。”一个略显粗犷的男声传来，是莫迎风。闻明猜到他会过来，龙家那个晕倒的小鬼貌似是他的朋友。闻明已经让高山国的学生把他送去医务室了，会有人在那里帮助他的。
“有什么事吗？”闻明从树后走出，语气冷淡，不过没有方才那么严厉。
莫迎风更近一步地走了过来。闻明的语气不似之前那般严厉，这给了他激励。他走到闻明跟前，问到：
“老师，您不觉得您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吗？”
闻明在心底叹了口气，十数年来，不断有人质疑他的教学方法，他解释的都有点烦了。
“小子，”他说到，“我教体育教了十九年了，一直都是这么教的。你当真以为，你的这个问题，在以前没被人提过吗？”
他的反问令莫迎风陷入沉思。巴贝耳学园的体育课不比他前世的那种，这是三大必修之一，直到毕业也不能放弃。相应的，对体育课的审核管理也异常严苛，倘若闻明的方法真的不合适，他哪儿能教这么久？
闻明看着他，知晓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道：“知道了吧，有的时候，提出一个问题或者观点的时候，思考一下前人是否也有过类似的思考，能帮你省去不少弯路。回去吧。”
他说着，就要往树后面走去。莫迎风看到，立马上来拉住了他。闻明皱了皱眉，回头问到：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莫迎风抓着他，似乎在心底挣扎了好久，而后开口问到：“老师，你也是穿越者吧？”
“………”
静，死一般的静。在莫迎风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整个世界似乎静止了一瞬。
“小子，为什么这么说？”闻明问到。他的眼眸深邃，并未透出任何信息。
莫迎风心下一紧，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他从直觉上觉得闻明身上有一种亲切感，要说为什么，可能是他前世看了太多神剧了吧……
“我只是，我觉得，您的口令！”莫迎风硬着头皮，这般解释到，“您的口令，不像这个世界所原有的口令。”
闻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道：“呵，小子，以后有机会到迁石城去一趟吧。你说的没错，我是穿越来的。”
他的突然松口让莫迎风几分错愕，莫迎风都打算跑了来的。不过，当莫迎风看到闻明的脸时，那副温和的表情让他愣了一下。
“你问这个做什么？”闻明说着，语气温和，全然没有方才那黑脸教官的风范。
“哦，就是，我想问问您是怎么穿越过来的。”莫迎风听到，赶忙慌慌张张的问到，语句还是有些拘束。
“怎么穿越过来的吗？”闻明自言自语道，他抬起头，越过林隙，看向了高天上的太阳。他的语气里透出了一丝怅然，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哀伤。
“我是在一场冲突中穿越的。当时，我的肩膀被弹片击中，无法行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战友被炮火吞噬……”他说着，语调哀伤，莫迎风听着，也跟着哀伤。
“然后我睁眼，看到的不是战场，而是陌生的天花板，我周围是陌生的人群，他们操弄着陌生的仪器，治愈着我身上的伤口。后来我才知道，我到了迁石城。我就这样离开了我的战友，离开了我的家……”
他说着，激荡的感情冲击着他的胸膛，让他说不出话来。莫迎风不禁想起了他刚穿越过来时的那种恍惚，那种无所适从。
两人就站在林中，正午的阳光透过林隙，落在两人身上。
“那你呢？”闻明似乎平息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莫迎风，“你是怎么穿越的？”
“我吗？”闻明的话让莫迎风愣了一瞬，他随后道，“我是从2017年穿越过来的，当时高考刚考完，我几天没合眼……”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闻明，他能感受到闻明所处的时代在他的时代之前，所以才这么小心不想让闻明知道自己玩游戏猝死了。他可不想再承受一遍“电子海｜洛｜因”的拷打了。
“2017年么……”不过，闻明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死法，只是怅然地咀嚼着一个时间点，“已经过去了近五十年了吗……”
忽然，他伸手把住了莫迎风，用力地道：“那，六九年那一仗，我们胜了没有？”
莫迎风的肩膀给他抓的生疼，话语间的急切也搞的莫迎风晕头转向。但莫迎风确实没搞明白闻明的意思，也只能说到：“我…我不知道！”
他感到闻明的力道在一瞬间加大了，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但随即那股劲就消失了。闻明退了几步，他显得有些苍老。
“这样吗……”他自言自语道，几乎变成了一个迟暮的老人。莫迎风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低落，但是他搞不清楚。
“那……”闻明又看向了莫迎风。“我们的国家……怎么样了？”
莫迎风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但当下已经不容许他不回答了。他于是开口，告诉闻明：他们的国家很好；加入了世｜贸，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举办了近代最成功的一次奥运会；众多科技走到了世界前列；国｜防科技有了很大进步；国际地位日渐提升……
闻明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故乡的发展。听着那高铁，手机等新技术。那些他在克服了最初那几年的陌生以后，不断幻想着能在故乡应用迁石城的那些科技产品的梦境，在莫迎风的口中缓缓成为现实。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这样吗，真好啊……”最终，在莫迎风说完最新的国｜防武器之后，闻明开口了。尽管那里于他已是飘渺的彼方，那里的一切，依旧牵动着他的心神。
“是啊，”莫迎风看着闻明那温暖的微笑，心底一阵触动。“我相信，她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闻明笑了笑，不再言语。
如水的宁静包裹了他们，和风渐起，扰动林隙。在摇曳的阳光中，一切显得那么温柔。
“老师，你知道怎么回去吗？”莫迎风再度开口，从温馨的岁月里拉回闻明的神智。看得出来，他从一开始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回去吗？”闻明怔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这样吗？”莫迎风听到这话，很是失落。他自来到这里之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怎样回去。只有长期在外的游子才能领会，乡愁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好不容易，他找到了闻明这另一位穿越者，但是对方却并没有回去的方法。这其中的失落，也只有莫迎风自己清楚了。
“不过，”闻明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树旁边。“我可以帮你，一旦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真的吗？”莫迎风闻言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闻明。“谢谢！”
闻明笑了笑，却又严肃的对他说到：“记住了，今天的对话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片大陆上的穿越者很可能不只你和我！”
“明白！”莫迎风说着，竟站出了一个标准的军姿。闻明看着这幕，摇摇头就像林子外看去。
和风微息，日渐西斜。一个红头发的女子从操场那边走了过来，往树林这边走来。莫迎风疑惑的看着她，她似乎是冲着闻明来的。
“你又在吸烟？”比她先到的是她的声音。不过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她就注意到了树后的莫迎风。
“这位是？”她朝闻明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
“我的学生，和我同乡。”闻明一边说着，一边把她拉了过来，对莫迎风道，“介绍一下，我的妻子，夏雨迷。”
莫迎风惊讶的看向了这个红发女子，并不是很漂亮，但耐看，也能让人觉出她的坚强。
“你好，我是学园的校医。”夏雨迷朝他点了点头，落落大方的。
“你好。”莫迎风拘束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他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校医要来这里。
“你又让人给摔着了？给他们处理过没有？”夏雨迷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随即她又转头对着闻明问到。
“处理过了，问题不大。”闻明看着她说到，“我要你带的东西带了没有？”
“带来了，210瓶葡萄糖溶液，每人两份。”夏雨迷点点头道，语间是莫迎风听不懂的设计。
“好！”闻明铿锵有力的说到，他的气质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严厉的教官。莫迎风突然心升一股不好的预感。
“跟过来！”闻明对着莫迎风，严厉地道。
“去哪儿？”莫迎风小心翼翼地问到，跟在二人身后，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去哪儿？”闻明冷声笑了笑，而后异常严厉地道，“你们还欠着我一百个俯卧撑呢！你说去哪儿？！”
“什么？！不要啊！！！”莫迎风的哀嚎声穿过树林，惊起飞鸟，搅动了操场上休息的同学。纷繁喧响的声音昭示着，同学们将会有一段“快乐”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