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到底是谁呢？
这样的困惑继而生出，一直在萦绕在汉娜心头，从几近不眠的黑夜，直到翌日早晨的阳光倾洒进来，在两人椅子下的裙摆上铺了灿灿的金黄，都未能消除。
虽然已经同居了数日，但视野里这个趴在小木桌上，抱着油条啃的少女似乎又变得陌生了起来。
纯白的荷叶边吊带睡裙，披散的柔顺墨色长发，让自称代理人的她比起平日里码字时的专注，更多了一份慵懒的生活气息；因为高脚凳子的海拔而够不着地面的洁白脚丫，也勾着绵软的拖鞋，在半空中轻轻地一晃一晃，让汉娜不禁想多看一眼。
眼前的她，正是给予了自己这一切的温柔之人，也是昨晚说出那些话语的迷一般的存在。
『都是因为我……没能写下去……』
明明笑着说“可以住在这里”，毫不犹豫地分享了自己的旧衣服，还拿出了一部分生活费作为工资——作为所谓996，其实只是打扫家务这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工作的报酬。
从表面上看，可以说是梦一样的待遇了。
而这样温柔的她也必然不是轻易抛弃自己的原作者——这本该是毫无疑问的现实。
但昨天晚上少女抓着自己，隐隐带着哭腔的梦话却反复击碎了汉娜心中的“现实”。
「油条炸得很棒唉，当初在阿美莉卡也学过这门手艺吗？ﾟДﾟ`)」
「谁知道呢(⌒_⌒;)」
这样的对话听上去很是充满了日常的温馨，但坐在木桌对面的汉娜却只能强挤微笑。
你说的那些话，完全与代理人的自称自相矛盾啊……
伴随着木色纸袋被捏到变形的微响，莫名的困惑与不安也像开春时压不住的藤蔓，渐渐爬上汉娜的心头，让眉头也微微皱起。
如果你不是代理人小姐的话……
那我想要把你搞到不成样子的愿望，从一开始就已经失败了吧？
我来到这个现实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
到底有没有人会接纳我……
名为迷茫与不安的迷雾就这么愈演愈浓，直到小木桌对面的少女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从今天开始，不用工作了。咱们一起带薪休假。」
「呃……诶诶？」
面对汉娜愣愣着睁大了眸子的疑惑，还在以代理人自居的春夏嚼嚼片刻，咽下最后一口酥脆的油条，带着金黄残渣的嘴角随后微微勾起。
「昨晚灵感爆棚，屯的稿子足够好几天的更新了。正巧新来的读者打赏了几百花籽，花销什么的暂时不成问题(｡•ᴗ-)_」
「这么厉害……(O∆O)」
「那当然，你可以再夸夸我~」
带着尾音小得意的上扬，丝毫不顾及形象的春夏捧起碗，便吨吨吨起剩下的胡辣汤。
头顶因为没打理好而翘起的一小撮呆毛，也跟着后仰的节奏而微微晃动着。
「咕……唔……」
虽说代理人小姐的形象从昨晚开始就摇摇欲坠了，但现在在汉娜心里，已经在彻底崩塌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真她娘的豪爽。
似乎受这氛围的影响，汉娜手里快要凉掉的油条好像也有了奇妙的诱惑力。
「哈啊——不愧是汉娜小姐，一下子就还原出外卖的味道了ꉂꉂ(ᵔᗜᵔ*)」
「欸，呃，您过奖了，代……」
「所以接下来就看你啦，不是说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语气，春夏将手里用过的纸巾叠成三角，放在一旁。
斜浴在阳光下，灰色的眼眸眨了一眨。
「尽管放手去做就好了(｡•ᴗ-)_」
「可是我们的契约……」
即便如此，汉娜还是无法舍弃那份维系着两人关系的契约——就像抓住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而汉娜放下吃了一半的早餐，伸手便要去收拾餐盘。
但这样的举动很快就被手腕上传来的轻微压迫感给摁了下去。
继昨天下午的那次，再度被打断的汉娜于惊讶中抬起视线；迎接她的，是少女略微垮起个脸的不悦神情。
「……我有说过一定是做饭洗碗吗？」
「呃嗯……」
「工作的内容全部由我来决定啦！所以说，给我好好记住上司的话！(`ε´ )」
「！噗——(๑>◡<๑) 」
好可爱，还说什么上司……(*≧∪≦)
丝毫不顾对方因更加垮下脸，而略微咬牙切齿的不爽表情，方才还沉浸在不安中的汉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好像会被对方逗笑也是刻进DNA里的一样。
完全没有上司的气势啊，你这家伙(｀・ω・´)
风水轮流转，这一次，被嘲笑也该换成某黑发少女了。
「……你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噗……」
憋笑的汉娜咬着嘴唇，伸手揉搓对方的脸颊，也惹来一阵呜呜嘤嘤的不满闷哼。
呼呼，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呀~
「那么，我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上司小姐？(⌒_⌒;)」
「去考虑你想做……的，事，情——＞＜」
终于挣脱了汉娜的魔爪，松了口气的春夏也一卸肩膀，接过小木桌上的盘盘碟碟。
伴随着白瓷碰撞的清脆微响，灰色的眼眸也越过垂下的发丝，从有些茫然无措的汉娜身上收拢回来。
「人生苦短哟~年轻的少女……」
泛着油光的木纸沐浴在阳光下，也为剩下的早餐烘上了一抹温热的金黄。
半截尚温的油条随后缓缓抬起。
「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间，就自由去做想做的事情吧ﾟДﾟ`)」
「代理人小姐……」
「早餐不要浪费哦，待会儿出门要消耗不少体力的。」
柔软又带着淡淡咸香的触感直抵唇齿，让汉娜金褐色的瞳眸不禁一扩，略微后仰着轻哼出声。
而视线里，端起一摞盘盘碗碗的春夏却只是眨眨灰色的眼眸。半上午的金黄勾勒在脸颊一侧，点缀起温和的笑，也一下子洗去了汉娜心头的阴霾。
伴随着拖鞋啪嗒声的渐渐远去，汉娜也注视起那略显单薄，又似乎有着某种朦朦胧胧的安心感的背影。
「我去洗碗，吃完换身衣服吧(⌒_⌒;)」
喜欢做的事情，吗……
被反复强调后，汉娜不由得在心里默念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对她身份的疑虑似乎没那么明显了。
汉娜也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喜欢的事情……
「如果我喜欢的，是一个“人”……」
不经意间，微润的唇瓣间呢喃出这样的话语，令汉娜心里悄然一惊，也赶紧捂住了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