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的天台上，汉娜一个人靠着栏杆，任由晚风吹卷起散乱的金褐长发。
这是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在没有幽兰陪伴的情况下仰望夜空。
心里果然还是空落落的，是因为人格崩坏吗？
身体快要痛麻木了，让微风吹上来的感觉都变得舒适无比。
「你不会想一了百了吧？」
亚希拉蕾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不出所料，那家伙又拎来了一袋子的吃喝，实际上还是很关心人的。
汉娜微微侧过眸子，一丝流星的光在其上划过。
「我还没那么容易放弃。」
「看来这次的危机因对，是我赢了芙蕾雅。」
读懂了汉娜食指与中指相贴的含义，亚希拉蕾也轻笑着拍拍汉娜肩膀，随后背靠栏杆来到身边。
「赢了芙蕾雅？」
「她也和你说过吧，我们都是从现实世界那一侧过来的人——只不过在拯救昏迷的幽兰这件事上，我们的想法稍微有点分歧(｡•ᴗ-)_」
自判获胜的亚希阿拉蕾交叉起十指，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嘛，从初衷来说我们都是想救幽兰没错。只不过我是温和派，想看你一步步自己解开心结。」
「心结？」
汉娜愣神一下，随后又慢慢抬起头，望那一起与幽兰仰望过的夜空。
手心里似乎又传来熟悉的温度。
「啊，是啊……」
就连嘴角也久违地轻轻勾起。
「多亏你那天傍晚的提醒，我鼓起勇气迈出那一步了。」
「所以说是我赢了呀(｡•ᴗ-)_」
亚希拉蕾也仰起头，与汉娜身后小高台上坐着芙伦德对上视线。
披着红黑色斗篷的芙伦德挥挥手，向亚希拉蕾投来甜甜的笑。
「说到底，无论废稿还是正式发布并连载的小说，一切小说人物都是作者同等珍视的存在；幽兰能这么想，也是我愿意帮她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一直在创造合适的机会接触你，引导你；如果做不到，也要把你带到那些人身边，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就像耐心的代理作者，幽兰小姐那样(⌒_⌒;)」
「原来你一直在暗中努力啊ﾟДﾟ`)」
「至于芙蕾雅嘛……」
像是在有意回避芙伦德听到，亚希拉蕾压低了声音。
「虽然作为原作中最受关注的三位血族之一，好歹应该听她老师的再做做准备，结果还是因为太担心幽兰的身体状况，直接就将意识投进了这个虚构世界(；￣д￣)」
「欸……！？」
「按她的想法，是打算直接使用高阶魔法，从内部修改这个世界规则，用她自己的魔力取代幽兰的生命力，作为这个世界运行的燃料。」
「这么厉害？！那直接让她来不就……(｀ﾟДﾟ´)ゞ」
「问题就出在你这个插曲身上了啊(≡Д≡；)」
亚希拉蕾叹了口气，苦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
「本来咏唱阶段的她就很脆弱，承载意识的身体还被匿删掉了预设好的能力……结果就是可怜的芙蕾雅小姐不仅被你打断施法，狠狠地蹂躏了一通，还被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д¬)」
其实我揍了她两遍来着……(;´ρ`)
汉娜刚想惭愧地挠头。
「等等！你说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还记得你的作者权能吗？」
顺着亚希拉蕾的提示，汉娜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词。
毁灭。
「！是在那时候……」
「没错，你无意中对她也使用了作者权能(=ω=；)」
亚希拉蕾一边说着，一边裹紧了衣服，好像是因为天台的风太凉，又好像是因为回想起了当初自己姗姗来迟时，目睹了那位血族少女衣不蔽体的惨状。
「如果你后来有感觉身体被抽空了一部分的话……那就是因为你向芙蕾雅身体里，注入了其她废稿角色的人格碎片。所以只有那天晚上被你蹂躏，以及如今夺回了身体控制权，正在使用魔法修改世界规则的芙蕾雅才是真实的她( •︠ˍ•︡ )」
「怪不得那段时间的芙蕾雅，会做出那种违背设定举动……( ;ﾟдﾟ)
伴随着恍然大悟，更多的愧疚与悔意也涌上汉娜心头。
毁灭她人的意识，尤其是同为小说人物的芙蕾雅，这在汉娜看来无异于真正的杀人。
意识到了什么的汉娜微微震颤起金褐色的眼瞳。
「所以就是说……我不仅伤害了芙蕾雅，还阻止了她维持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
间接伤害了幽兰的，也是我自己？
自责，还是自责，名为自己的情绪逐渐攫住了汉娜，让不知何时跪地捂头的她开始微微颤抖着喘息。
看着这一切的亚希拉蕾松开栏杆，平静地发问。
「那么听完这些，你要怎么选择呢？还要继续坚持吗？」
简直就像在催促汉娜自我裁断。
汉娜的呼吸愈加沉重起来，甚至有汗珠春顺着脸颊，滴落在天台的边缘。
而再往前，则是几十米高，足以带走生命的深渊。
「顺带一提，如果你自杀的话，现实中的幽兰很快就会苏醒过来，造成的创伤也会由她钟爱的女儿们慢慢弥补( •︠ˍ•︡ )」
听着这样的话语，汉娜的头脑中也愈加混乱一片。
我是……罪人……
不，我只是……
>就随心所欲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这其中，也会夹杂着幽兰的话语。
仿佛她就坐在阳光下的桌前，一边抓着油条伸懒腰，一边傻乎乎地告诉自己。
>但要说没有感情的话，那肯定是骗人的。
那时的她与汉娜一起坐在夜空之下，捂住胸口如是坦白。
但此时，汉娜才明白自己原来给她带来了多少负担。
>……只要是你们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啊——！！！
汉娜抱起头跪在地上，在心里痛苦地大声哭喊。然而干哽的喉咙里却只能挤出嘶哑的呻吟，晶莹的泪滴也划过脸颊，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颤抖的背后，更多的人格碎片也散发着晶晶的光，向上空飘飞而去。
「又或者，你也可以挺过这份有史以来，几乎无人生还的痛苦。」
在亚希拉蕾说着的时候，城市的天际线也开始微微发亮，散出金黄的曙光。
「这样，你就可以在世界还能维持住的时候，与你所熟悉、所喜欢的她一起生活下去( •︠ˍ•︡ )」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近乎撕裂身体的剧痛蔓延开来，迫使汉娜手指都快要攥出血来。
但即便如此，脑海里幽兰的只言片语也仍在继续。
>不许一个人太拼命哦。
>我一直都在这里……
不，不应该是我……
艰难地挤出这样的低哑哭腔，汉娜的身体也痛得蜷缩。
我明明是拖累你的人……
头顶的亚希拉蕾仍在发问。
「那么我再问你，你到底想从幽兰那里得到什么？」
「我……咳呃唔——咳！哈啊……」
颤抖的声音被什么呛了一下，迫使汉娜剧烈地咳嗽，喘息。
脸颊一直在发烫，头也一直在疼。
想要……
一个归宿。
可是如此任性，伤害了幽兰与芙蕾雅的自己，真的有资格吗？
汉娜小心翼翼地想到了这样的夙愿，又小心翼翼地咽了回去。
「那么我再问你，你到底想从幽兰那里达到什么？」
这一次，滴落着泪珠的汉娜依旧没有回答，仿佛已经精疲力竭。颤抖的后背上，也在再没有人格碎片的飘起。
沉默良久，耳畔也终于响起幽兰的那句话。
>但我还是想听汉娜作为汉娜的想法。
作为汉娜，吗……
哭腔渐渐平静。取而代之的，则是轻微的呢喃。
比起设定中的你，我更希望你做自己想要做的自己，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这样的话语幽兰不曾说过，在汉娜听来却又无比真实——就像与幽兰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一样。
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还带着眼角的泪，汉娜跪着蜷起身子，不仅有些苦笑。
「咳……咳呃……」
真的，太喜欢她了。
一提起那个名字，就能想到嘴角的面包屑。
一提起那个名字，就能想起一起看过的电影，在被窝里听过的故事。
对啊，魔女的故事还没迎来结局呢。
不知为何，汉娜渐渐感觉身体有力气动起来了。
「果然……」
虽说小别胜新婚，但回过头来，果然还是觉得无法离开她。
至于为什么没有倒下，没有输给人格崩坏……
「还是因为有你啊。」
因为在那个方向，有家，有一个永远可以依靠的归宿。
汉娜抬起头来，城市的天际线已然金黄一片，金褐色的眸子一如随风飘起的发丝，也闪烁着微微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