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陆方平早早找了块地方歇脚。
这里是城外的一座小村，村里三十几口人，接待他们的，是村里的祭司。
“小柳圭，又见面了。”
中年女人盘腿坐在炕上，看向陆方平，又是打趣说道：“怎么换人了，先前那个小孩呢？”
孙柳圭只是盯着炉火，看着煤炭被火焰燃烧，噼噼啪啪，
“他已回玄雷城复命。”短短八个字，道完，孙柳圭添了点柴火。
女祭司若有所思，指着陆方平，“那这位小伙是您的……”
“我是……我也差不多。”陆方平朦朦胧胧回答。
他也搞不清这时候该说什么。
依照原计划，陆方平会在野外找棵稍微结实点的树，在上面简单休息一晚，
但孙柳圭得知后马上拒绝了，而且态度强硬，把他扯到这偏远村庄里。
看孙柳圭和这位女祭司她们有些交情，再结合刚才女祭司所言，这里应该就是孙柳圭和周尚二人今早扫清丧灭的地方。
“陆方平。”轻淡的语气，孙柳圭稳坐座位上，“他是陆家的二少爷，最近刚调到我们小队。也是我的未婚夫。”
出乎陆方平的意料，孙柳圭居然直接把他们的事情说了出来。
“哎！”
女祭司满脸吃惊，再看一眼陆方平，又看一眼孙柳圭，
“我说小柳圭，你有未婚夫这件事，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前些日子才定下的。”孙柳圭一如往常，好像这一切跟她都没关系。
陆方平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尤其是对于这种中年女人，那要是一说起来可真就会没完没了。
“哎呀，不过说回来，你总不能整天瞎跑，也该找个人家嫁了。我倒看这个叫陆方平的男孩子蛮老实，人也不错，你要不介意，凑合凑合过得了。”
该说是传统人文风情么，这一套熟悉的术语，好像全城上了年纪的人都能倒背如流。
然而孙柳圭没有回话，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的火堆。
忽然的沉默，女祭司冷不丁朝陆方平看过来。
“……这位姐姐，我初来乍到，也不太清楚你们村的情况。”陆方平试图转移话题，“我来时听孙小姐说过，你们村最近时常出现丧灭活动。”
“是啊，从半个月前就这样，但城里不是一直没派人过来嘛，大家整天也都担惊受怕的。”
她感慨道：“你说要是一些小丧灭也好，万一碰到几个大的，咱们村应付不来，那不就哦得死或咯。”
“……啊？”
“这里的方言，就是说要出事了。”一旁的孙柳圭充当翻译。
女祭司一拍大腿，从炕上爬下来，拿过旁边的枯木手杖，
“咱村也就那么些户人家，别说御者，连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没有，幸亏我还有点水适能，派得上用场，不然呐……”
说着，她眼里闪光，感慨看向孙柳圭，“要不是小柳圭时不时过来帮忙，替我们驱赶丧灭，恐怕今年也会颗粒无收了。”
陆方平默默倾听，转而看向孙柳圭。
玄雷城只能承载那么多人，所以几乎每年都会有人被驱逐出城，被迫待在没有庇护且离冥区更近一些的野外之地，
而提出这一点的人，正是孙家家主孙邈。
陆方平没有责备的意思，因为现实就是如此。世人常说人人平等，但那是不可能的，人类就是会分为三六九等，
钱、权、缘……多种要素构建了人的社会地位，然而少部分人占据了大部分资源，剩下的极少部分，分给了数以万计的百姓。这就是真理，一切群居生物的法则。
“孙小姐。”陆方平开口道：“我没记错，咱小队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委托。”
“是我个人主动要求，别会错意了。”孙柳圭斜视陆方平，眼神犀利，“周尚也只是陪同我前来，我们处理完工作才出城行动，有问题吗？”
陆方平连忙摇头，
“哪有，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喊周尚跟你一起出城，而不是喊我，明明我才是你的未婚夫啊。”
他装作一副失落遗憾的样子，感慨道：“难道说，在你心里，他比我还重要?”
“你多虑了。”
孙柳圭的眼里多了一丝怒火，连语调都高了几分，“我从未做过任何不符未婚妻之事，之所以会带周尚出城，是他擅自跟我至城门口。”
陆方平本来只是开个玩笑，天晓得孙柳圭居然这么激动。
他们的婚约本就是一纸空谈，什么时候取消都不稀奇，
明明孙柳圭没必要对陆方平这么上心，该说她在一些方面果然太认真了么。
“哎哟。”一旁女祭司哈哈大笑，对着孙柳圭安抚道：“小柳圭，小哥只是吃哒醋，哪有责备你的意思啊。要我说你也是的，明明有个未婚夫就带过来嘛，还带那个小孩过来，我刚开始还以为那个男孩是你的远方弟弟呢。”
几声玩笑，气氛缓和了不少。
似乎是觉得自己在这当了小两口的电灯泡，女祭司挪动身子下炕，慢悠走到一旁的架子旁边，
“时候不早了，你们在这先休息，等下会有人送晚饭过来的。”
“你呢？你又要去村里巡查了吗？”孙柳圭问。
“哎呀，什么巡查，就是到处看看，别想太多。”
说着，她取下架子上的手杖，拿在手里。
只是一眼，陆方平就察觉到那手杖的不寻常。
通体漆黑，只有握把位置露出些许红棕光泽，手杖笔直至奇，
陆方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祭司大人……”
“刚才不是还喊我姐姐吗？”
“……姐姐，您这手杖是哪来的？”
一提到手杖，女祭司的目光肉眼可见躲闪，
“是，我们村一代代传下来的。”她解释道。
“也就是祭司的象征么。”
“差不多。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还好，只是觉得这手杖有点稀奇，在城里没见过。”
女祭司笑笑，眼里满是欣赏。
她扭头看向孙柳圭，说道：“小柳圭，你这未婚夫蛮有眼光的嘛，以后多带他来这坐坐啊。”
“……你快去巡查吧。”
“是是是，放心吧，我会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的。”
说完，她离开屋子。
但在陆方平心里，埋下了一颗困惑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