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割世,抬头,早是月明星稀。
这一晚,陆方平没有在屋里休息。
“……哎呀,反正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睡一间房也没关系,对吧。”
“真受不了,所以我才拿热情的人没辙啊。”好歹陆方平也是陆家的二少爷,外面不乏有人会讨好他,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
要真是讨好,陆方平还能一笑了之,偏偏这乡下人的热情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可不管陆方平是哪家少爷,只当是外乡人,好客。偏偏陆方平不擅长对付这种热情之人,因为他不懂该用什么来回应他们。
一切和最开始的打算一样,他最后还是随便在村子外头找了颗树,侧身躺在上面的树杈上。
腰间酒葫芦灌得满满,这是他晚上从村里酒馆打来的。
“不愧是乡下,自己家酿的纯粮食酒就是比城里好喝,都快赶上望摘阁了。”
“可惜,只有酒没有菜,喝多了也索然无味,要是有一碟花生米,那都算好的了。”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倚靠树边,抬头仰望夜空。
夜深人静,野外的夜晚更显寂静昏暗。
没有城里夜晚的喧嚣,整个世界仿佛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人,除了午夜丛林里传来几声鸟叫,略显刺耳。
“……哪怕过去了一千年,这片星空也没有任何变化呢。”
“不过千年尔尔。”青龙冷言道:“于吾儿时相比,这天地早已颠覆。”
“那倒是,一千年没变化,万年,万万年总归得变一些的。”
千年,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久了,但对青龙它们这些神兽而言,不过眨眼的时间。
“吾还以为,汝会把那妮子在这丢下。”青龙说。
闻言,陆方平也只是哈哈一笑,
“怎么可能,丢下就更麻烦了。”陆方平无奈道:“就孙柳圭那性子,知道我一个人跑了,肯定会四处乱找,找不到我的话就会回去找孙邈,问他给我安排了什么任务……我才不想牵扯出那么多破事。”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让孙柳圭一直这么跟着,得想个办法把她支走。
“……不过,真是奇特之事。”青龙冷不丁又说道:“此地非魔界冥区,怎会有如此多的丧灭游荡?”
青龙的疑惑,也是陆方平在想的问题。
就如人类难以踏足冥区一般,丧灭在人间的行动也是举步维艰,而且听那位女祭司所言,附近出没的也都只是新月丧灭,
那种低级丧灭,怎么会一批批在这里冥区几十公里的地方出现?
陆方平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有一只起码玄月等级的丧灭,用它自身的反适能支撑这群新月丧灭的行动。”
反适能和他们人类所用的适能不同,没有那么多样,是极其纯粹的一种力量,不归于任何元素,但却能衍生出各种姿态。
当然,也有些人喜欢称呼那种力量为“魔力”。
“可那也不对。”
陆方平暗暗摇头,“玄月丧灭虽然也存在一定的智慧,但智力顶多不过六岁小孩。六岁小孩懂什么,几乎只有属于生物的本能,如此反常释放自己的反适能,这对它而言根本没好处,它反倒会因为反适能失去过多陷入近似于休克的症状。”
太多的疑惑,加上酒精的麻痹,让他现在困意全无。
“难道说,这村子里有什么东西?”陆方平向青龙提出自己的见解。
“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然而青龙没有任何思考,近乎是脱口而出道:“吾来此地之时,并未察觉到此地有何异样,也并非汝所想的那般,存在某些强大适能所吸引丧灭。”
“但只是你没察觉到,不是吗?”陆方平也没惯着它,直接了当。
但陆方平刚才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轻视青龙。
它顿时火冒三丈,怒斥道:“小子,汝是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说不准只是你没察觉到。”陆方平面不改色喝了口酒,调整姿势,仰天而坐,“你已沉睡千年,我也不复当初,对适能的感知早没当年那般敏感。但那群来自魔界的家伙可不同,它们天生身负反适能,对适能之事异常敏感,跟猫见了耗子般机灵,而且……”
“那吾也并非等闲之辈,不过区区适能,逃不过吾之法眼。”
“那万一,那群家伙在这附近用了那个呢?那个让我们在神魔大战中被抢占先机的玩意。”
这番话让青龙沉默下来,
它想起来了,当时魔界在大战前夕创造出一种特殊技,以反适能为基础的御技,用来遮掩适能的波动,从而扰乱御者对适能的感知,
陆方平把那招御技叫做“潜”。
“情报永远是第一要素。”陆方平说,“现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哪怕我们家底再殷实,也很难面面顾及。”
不管怎么说,陆方平认为的确有必要留下,稍微留点心。
明月,高挂,
清冷月光洒进葫芦,融入酒中,多了几分味道。
“这么一人饮酒,有何意思?”青龙忍不住发问。
它知道陆方平喜欢喝酒,从还是凑栋龚时便是如此,只是不明白,为何一向喜爱清醒且怕醉的陆方平,最大爱好却是喝酒,
这东西有那么好喝吗?
“没什么意思。”陆方平回道。
他擦拭嘴角,又是仰首,整个人躺在树上,“但醒着也没什么意思,喝点酒,睡得香一些。”
“如果误了事,怎么办?”
“不会误事,我不会让自己喝醉。”陆方平说着,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实际上,陆方平的酒量并不好,但由于体内青龙的存在,酒精加速分解,完全无法影响到他的大脑。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喝酒吗?”
“吾不明白。”
“那是因为酒能麻痹人的神经和大脑,让他们能短暂从这混蛋世界里抽身,完全放空。但我们不同,我们不能抽身,我们只能看着这个世界,一直看着。”
作为饮料来说,酒绝对不算好,辣口,且只有闻时的香味,喝下去的口感还不如一杯冰水,
但哪怕如此,陆方平还是嗜酒如命。
沙沙……
晚风微起,迷迷糊糊,陆方平睁开双眼,
他瞳孔里折射出些许墨绿光辉,一闪而过,仿佛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远处林子里伺机而动。
“风向变了。”
陆方平把酒壶收好,放回腰间。
他从树上坐起,轻踩树枝,目光扫过底下一片黑暗。
“看样子,终于等到了。”
他淡淡一笑,早猜到会是如此。
抬头,原本还万里无云的黑夜,突然被乌云所笼罩。
夜晚还很长,今晚,注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