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
听到鬼的这句话,伸五郎的双眼倏忽睁得更大,模糊的视线里鬼的身影随着瞳孔的震颤左右摇摆。“轰隆!!”随着一声霹雳,老人化作一道向周围辐射电流的雷电,猛冲向障目小僧,速度之快与他儿子不遑多让,可那恶鬼却在即将被撞上的一刹那猛然下腰,如同泥鳅一样滑到了别处,伸五郎扑了空,竟然闪到了离鬼五六尺的距离,日轮刀早已经出鞘。基根识得那招是雷之呼吸肆之型·远雷。“是你杀了鹰?……”老人古井无波般的声音如同琴弦般颤动。
“原来他叫‘鹰’啊。”障目小僧说着,又隐去身形,徒留伸五郎和基根在院中。伸五郎厉声喝道:“基根退下!”,而恶鬼的突袭也在围绕着老人展开,一下又一下迅疾疯狂,被伸五郎用同样凌厉的格挡挡下。基根见不能帮上忙,急得手心直冒汗。
“我搭鼻子一闻就知道那小子是你的儿子……使雷之呼吸,长得也像……”障目小僧充满恶意的低喃在空中回荡,“偏偏让我遇上了……我逼得他使出浑身解数,可还是输给了我……我挑了他手筋脚筋,把他拖到树上,从他身上撕肉吃,那小子刚刚还能咬牙死忍,等吃完了他一条腿,他才惨叫出声,一直哀嚎到死!那真是最美妙的音乐,听到后面听不到我还怪可惜的!”
“……住嘴!!你这畜生!!——雷之呼吸陆之型·电轰雷轰!!!”
伸五郎彻底爆发了,随着他悲愤的狂怒,空气的流动也随之改变,如同形成一块与周遭截然不同的领域。瞬间,无数道金黄的闪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师父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这一下直接将苍蝇般搅扰不休的障目小僧震开,一只喷血的鬼胳膊掉落在地。基根躲避不及也被波及到,可是却没有触电,只是脸上那道疤又被剑气削开一个口子,血呼一下子流了出来。
伸五郎提着刀,一步一步逼近捂着大臂平整的断面躺在地上挣扎的障目小僧。就在他压抑着怒火说出“雷之呼吸伍之型”时,基根忽然大喊一声“师父小心!”,伸五郎一顿,正不知道小心什么,脖子却被什么东西缠上,勒住——居然是鬼被砍断的胳膊又活了起来,从地上跳起,一下子勾住了伸五郎的脖子,死死的夹住!
伸五郎被铁钳般的鬼臂夹住脖子,顿时喘不上来气,脑袋憋得变了色,即便如此他仍然紧握、高举着日轮刀,试图往鬼的头上砍去,可是鬼的胳膊越收越紧,让他这一刀迟迟挥不出去。“哈哈哈!呼吸不了了吧!我让你再装大尾巴狼!”
障目小僧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抬起仅存的那只手,吼了声“死吧!”就要往伸五郎的胸腹掏去。伸五郎一辈子有惊无险的趟过不知道多少刀山火海、大风大浪,今天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可肉体穿透的剧痛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是“咚!”“哐!”两声巨响先后响起,一声在自己面前,第二声则在南边院墙的方向。他睁开眼,就看见自己面前的不是恶鬼,而是基根,还保持着出腿的姿态,而障目小僧已经飞了出来,狠狠撞在了墙上。
“师父!”基根喊了一声,上手抓住残臂的手掌和大臂的断面,拼命将这条夹紧的胳膊往往两边扳,直到松开伸五郎的脖子,可它仍然在乱动,试图缠上基根。猎魔人迅速将其甩开,从手中喷出伊格尼之焰,将它烧到彻底不动。他托着伸五郎的腋窝,十万火急的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从他手里抢过黄刃的日轮刀,又把鞘从他腰带里抽出来,插好掖进自己的腰带中。
“基根,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伸五郎大口喘着气,问道。
“我把他踢飞了出去。”基根说,毫无炫耀或邀功的意味。伸五郎不由得心中一惊。“这只恶鬼,就让徒弟代劳,予以斩杀吧。”
基根的话语斩钉截铁,不给伸五郎任何反对的机会——教给杰奎琳“服从”的他,第一次违抗授业恩师的指令。他将虚弱的师父安置在廊柱边,转身面向刚从墙面新砸出的的凹痕中滑落、晕头转向的障目小僧。
“……什么?我没听错吧?进藤袭山的我杀了一堆了,你这连进都没进去的还想砍我啊?啊!”障目小僧啐出一口黑血,还在淌血的断面流出烂泥一样的血肉,逐渐生长,长出胳膊肘的雏形。他眼中凶光更盛,“不过没事,弱也好,强也好,今天在场的人人有份,一个也活不了!”
基根没有答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连日来所学的雷之呼吸诀窍与自身数十年的战斗本能结合。呼吸,不是模仿,是适应。 他将吸入的空气想象成被压缩的雷霆,在肺部短暂蓄积,然后——
“雷之呼吸·叁之型——”
脚下地面炸裂,基根的身影化作一道贴地疾行的黄色电光,比伸五郎示范时少了几分炫目,却多了猎魔人特有的、千锤百炼的精准与决绝,刀锋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直取恶鬼脖颈!
“聚蚊成雷!”
“啧!”障目小僧显然没料到这个洋人徒弟的速度和气势竟如此骇人,仓促间再次试图隐去身形,可一刀已经闪过他的脖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紧接着,脖子上传来更多尖锐、灼热的刺痛感,攻击从四面八方涌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深,根本看不清攻击从哪里传来,只能听见一万只蚊子嗡嗡鸣叫般的震动声围绕着自己!当年那个叫“鹰”的小鬼也试过这一招,可不到三刀就被自己破了招!这家伙……这个没去最终选拔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障目小僧慌得不行,竟然“咕”的一声,把脑袋和脖子缩进了腔子里!基根一刀不中,脚步也停了下来。恶鬼又把头拔出来,先前那些自信如潮退般往后退去,至少……至少退而求其次,先把与自己有直接仇恨,现在已经是风中残烛的伸五郎解决了再说!
“老王八蛋,我先把你这把老骨头吃了!”障目小僧猛的调转矛头,冲向坐在门廊立柱下的伸五郎。可突然,一道比基根的雷光更迅猛、更狂暴的绿色影子,无声无息地从房屋的阴影中爆射而出!
“吼——!!!”
“噗!!嗤啦!!”
骨骼碎裂与血肉被蛮力撕开的沉闷声响令人心惊肉跳。障目小僧的半边身子几乎被这一击撕裂,脏腑也被砸成臊子,他发出不成调的惨嚎,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像破麻袋一样被撞得横向飞旋。他看见发起攻击的绿色身影,是一个灰黑色的、周身散发着绿光,仰天发出凄厉狼啸的狰狞身影。是鬼吗?不,不是!那是什么东西?……
见杰奎琳突袭而来创造了这一绝佳的机会,基根迅速调整状态,左脚拖着地面向后滑步而去,右脚在前面支撑,躯干深深俯下——炽热的气息从牙缝中喷发而出,周遭的空气也在随之颤动!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雳一闪!”
基根按上长胁差的刀镡,“铿”的一声推出鞘,“咔嚓”一声电闪雷鸣之音,基根消失在了原地,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缠着金光的刀锋以精准的刀筋,掠过障目小僧的脖颈。狰狞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无头的躯体喷出一股血污,在惯性的作用下又踉跄几步,随即在月光下迅速崩解、消散,化为飞灰。那颗头颅也在落地前便彻底瓦解。
院中陷入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基根保持着斩击后的姿势片刻,缓缓收刀入鞘。刀身归鞘的轻响仿佛打破了凝滞的时间。杰奎琳也变回了小女孩模样,脸色有些苍白,但绿色眼眸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基根叔叔。基根快步走到伸五郎身边,再次搀扶住他:“师父,您怎么样?”
伸五郎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摆摆手,目光却复杂地看向基根,又看向跑过来的杰奎琳。震惊、欣慰、悲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在他眼中交织。
“爷爷,你……”
“杰奎琳,去看看文藏他们如何了。”
“老夫……无碍。”他的声音沙哑,但已恢复平稳,他看着基根染血的侧脸和手中那把金黄色的日轮刀,又看了看杰奎琳那双非人的眼眸,最终,所有情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以及嘴角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中华有一名句:弟子不必不如师,而师不必贤于弟子。这次是我方寸大乱,竟让这鼠辈钻了空子,几乎得手。关键时刻亏得徒弟出手,这才化险为夷……”
“也要感谢杰奎琳……”基根赞许的看向杰奎琳,看得她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去。“这次,我也成了不听指挥、不服从的人。”
“老夫没什么好教给你了,再要学习,就从一场一场的实战开始吧。待老夫再教你些行走江湖必备的东西,你就去藤袭山,参与最终选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