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出山(1)

作者:无宿渡世人 更新时间:2025/12/23 22:20:16 字数:3068

“呼……”

刚刚打发走一位路过的博徒,基根用鼻子长舒了一口气——伸五郎教的“切仁义”的确有效,按照他们这里的黑话的格式,一字一句毫无破绽,轻松折了过去。他拢了拢肩上披的披风,抬着斗笠檐,踩着草鞋继续沿着古道前行——此刻的他俨然一副渡世人的行装,这身打扮在平常人看来,多少会怀有偏见,只有基根知道,这就是身遮掩身份的衣服而已,而自己并不是流氓。或许其他那些平民的鬼杀队士心里也清楚这件事。

“这身袍服,还有裤子、绑腿、腕套,皆是使用特殊的纤维纺成,冬保暖夏防暑,不易燃烧,别看它表面单薄,一般小鬼大鬼的獠牙和利爪根本奈何它不了。”“隐”——鬼杀队的后勤团队的飞脚在送来这身衣服时如是介绍道。

基根披风下的手捋着新发的日轮刀的下绪,末端掖在腰带的右侧,他又抽了抽往腰带里,让它别得更紧。基根在藤袭山有惊无险的活过七天后,从宛如“人形”般精致却呆板的女孩那里取到的一块颇具分量的玉钢,将它交给隐后,又在桃山等了十天,才等来这把刀——是一个戴着滑稽的火男面具的男人给自己送来的,以白鞘装敛着刀条,在金黄于银色刀锋上蔓延开来时,又现配了刀拵——半太刀装具,武藏刀镡,土黄色柄卷,漆鞘上一朵一朵令人叹为观止的云纹。

“这雷之呼吸的传人有一共性,对伴侣一等一的好。先生想必也是伸五郎大人般的爱妻家。”那位叫“火焰车仙造”的刀匠在看见这把新刀转黄时曾这样说。听见这话,基根不免有些惭愧,伸五郎迷缝的眼睛完全的闭上了,神情间满是对亡妻的怀念。杰奎琳还问自己,和索尔维娅阿姨结婚了没有……

啊,杰奎琳……

“叔叔,你就放心去吧,我在伸五郎爷爷这里会继续学习雷之呼吸和他们的语言。”自己即将离开桃山,与师父和杰奎琳告别时,杰奎琳对自己说。“你也要好好的保重自己,多杀几只害人的鬼,也别忘了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回到柯维尔。”

“嗯,放心吧,叔叔会的。”基根心里热腾腾的,同时也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杰奎琳也是,你要乖乖的,好好听伸五郎爷爷的话,别惹他生气,他发起火来,可比你妈妈狠多了。”

“嗯!”杰奎琳似乎是听到基根说的“狠多了”,身体抖了一下,但随后,她又肯定的点了点头,又问:“叔叔,等我学成了,我要怎么找您呢?”

“你不用动,师父说了,到那一天时,隐会找到我并告知我这个消息,届时我一定会回来,接上你。只是……如果事务缠身,可能不会很及时……”

“那没关系,只要最后我们能结伴而行就好。”杰奎琳是个豁达的女孩子,基根感觉心头沉甸甸,胀鼓鼓的,他张开双臂,将杰奎琳拥入怀中。“好孩子……”

“北东东!北东东!”回忆里的杰奎琳忽然发出聒噪的怪叫,是从天上传来的。基根抬头看去——原来是鬼杀队为自己配发的那只传信的鎹鸦。基根在搜肠刮肚后决定给它起名“烧鸟”,吓得这只老鸹当时便飞跑了,直到现在才飞来,想必是有鬼出现了,才飞来报信。

“北去五里有一清泷宿,宿场内有鬼出现!尚未造成重大伤亡,速去,速去!迟则生变!”“迟则生变”似乎是鎹鸦传令的固有语句,基根抬头问烧鸟道:“有多少鬼?什么样子?厉不厉害?”

“尚且不知,速去,速去!”烧鸟喊着,展翅往路的北边飞去。基根也跟在它后头,肩上挂着荷物,吸足气甩开两腿奔跑而去。

————

清泷宿建在重峦叠嶂间,“泷”在日语里有“瀑布”的意思,还没看到宿场的木牌,基根便已听到瀑布从高山持续坠入深潭的轰鸣声,基根仿佛能感觉到清凉的水珠和水雾扑面而来。他不禁感慨,江户时代的日本落后归落后,但是至少占个干净,不似自己世界的北境污染严重,除了柯维尔与波维斯,其他国家的水质污染几乎无力治理,喝啤酒都好过直接饮水——喝啤酒可能会醉,喝水一定拉到虚脱而死。

有人看见基根的渡世人打扮,飞快的往宿场里跑去。基根对此早已经习惯。他们防备得有理,毕竟这“三度笠”“道中合羽”和“长胁差”(尺寸与自己相称几乎达到打刀的长度),都是不务正业的黑道二流子的标配,和北境人看不起猎魔人还不一样。他径自沿着羊肠小道往里走去。

宿场冷冷清清的,就如同剑戟片《用心棒》里的小镇一样,基根都觉得会从对面跑来一条叼着人手的狗了。想必是烧鸟提到的鬼闹的。他大概看了下道路两侧的建筑,锁定了一家狭小的、关着门的饭馆,走过去敲门。

开门的是个头发灰白的老头,他看见门口来人身材高大,抬头望去,见斗笠下一张异样的脸,吓得就要关门,却被基根一把按住。“老人家莫怕,我是过路的旅人,来吃饭的。”

“……旅……人?怎怎怎么长这个模样?!”老人吓得结巴起来,正要关门的手却松了松。基根解释道:“我自西洋而来,与中华、高丽、日本和蒙古人相貌有别,不小心吓到了老人家,见谅。”

“啊……”老人见猎魔人态度温和,这才放下心来,请基根进屋。基根卸了荷物、解了斗笠、脱了披风叠起来放好,把日轮刀抽出来放在身边。“近日宿场闹鬼,家家关门,小店也没备什么菜品,就有凉饭半桶,权请先生应付一顿吧。”

“无妨,若是有酒就更好了。”基根不介意没菜,他自衣服里取出几个伸五郎赠与自己的盘缠钱,付给老汉,老汉收了钱,少时便端上碗冷饭,又上来一瓶清酒。猎魔人接了碗,从筷子笼里抽出一双,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先生自西洋远道而来,怎么走上股旅渡世之路呢?”老人看基根气度不凡,便问道。基根咽下饭回答:“不瞒老先生,我初来乍到,多少了解过你们日本的极道文化,虽清楚雅库扎之流多是不务正业的亡命赌徒,却也晓得其中不乏任侠好义的真豪杰,如长冈忠次郎在天保大饥馑中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人人敬之仰之,以其出身奉其为‘国定忠治’。我心向往之,故而也学他们,却不受制于那些帮派。”

“唉!一入了黑道,再怎么洁身自好,也早晚会……”老人正感慨,基根却赶紧入了正题:“老人家,您说这里闹鬼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鬼……也真是奇哉怪也!”老人坐下来,一肚子苦水倒个没完:“我们这清泷宿的黑老大德兵卫,和附近荒神地方的黑老大岩松大战了一场,死伤无数,都已败亡了,其余帮众作鸟兽散改投别处去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才过得安生日子。可好景不长啊,这近日来,怪事频发,好些人都在家里失踪了!”

“失踪?”

“对啊!打铁的源内,卖乌冬面的小平,还有射箭场的卖笑女八重,都消失不见了。有人说,晚上有听到他们家传来短促的惨叫,还有凳倒桌翻的声音。听人说,他们家里都乱七八糟的,像是遭了贼,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失踪事件还是时有发生。代官也是草包,派人下来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就走了,说再来可再也没来过。”说到这里,老人长叹一声,“可之后,我就见鬼了!”

“我要听的就是这个。”基根坐直了身子,表示洗耳恭听。

“我们这清泷宿后面的山上有一道瀑布,水清味甜,宿场的好多街坊都从那里打水。可是就在那些人失踪后的几日,我去那边打水时,有个浪人挽着袴腿,拿着刀在浅水处插鱼。我刚接上水要走,那浪人忽然在水里跌倒,然后拼命挣扎,大喊救命,我刚把桶放下伸扁担过去,就见他竟然沉入了深水之中,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了下去一样,很快水面就安静了!我吓坏了,赶紧跑回来,告诉他们瀑布里有古怪……大伙就想,会不会是水里的怪物夜里上岸,把宿场里做生意的人都抓走了?……”

老汉说到这里,又叹一声。“现在这事在宿场都传开了,说瀑布下面的深潭里住着吃人的河童。大家现在宁可去更远的地方打水,也不敢靠近那片深潭。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灯都不敢点得太亮,生怕把水里的东西引上来。”

“……”听到这里,基根默然无语,只是继续扒着那碗不就东西就索然无味的凉饭。老人小心翼翼的问:“先生问这个,是要去……讨伐那水下的怪物吗?”

“正是。”基根吃得差不多了,把碗底残余的米粒拣进嘴里吃掉,拿起那瓶酒对着瓶口吹得一干二净,他向惊讶的老人点头致意:“多谢老人家款待,今夜请闭好门窗,不要外出走动,以免出意外。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我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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