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高兴我是真兴高,一千多块奥伦揣进我的腰,揣进我的腰……”
佩德罗捧着沉甸甸的钱包,乐得在起居室里手舞足蹈。洁西·雷吉拉暂时停下手里的针线活,看着圆滚滚的丈夫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眼睛渐渐弯成了月牙。“哪一幅卖出去了?”
“公爵刚认的私生女的肖像画。人家带着随从亲自来抬走的。”佩德罗渐渐的停了下来,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昨天晚上我一个劲的改,一直改到清晨。中间就休息了能有一个钟头吧……好不容易完活了,一睡下就开始做噩梦。”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一条白寡妇在城里横冲直撞,害死了不少人,还追着我不放。真瘆人。”
“白寡妇?又是什么怪物吧。”洁西知道老公嘴里蹦出的一些生僻的词或词组,基本上就是怪物——他早些年和那个猎魔人一起周游各地,知道了不少怪东西。“‘残物’?还是‘食人魔’什么的?”
“都不是。白寡妇是一种巨蜈蚣,甲壳是白色的。”看着打寒噤的老婆,坏水儿漫过佩德罗的小心脏暂时冲淡了困意。“它脑袋上全是眼睛,腿能有上万条,爬的时候这样摆来摆去,歘歘歘歘歘歘!歘歘歘歘!”
“哎呀!别讲了!真恶心!”洁西嗔怒的叫喊着跳起来,举着连在裤子上的针头佯装要“杀害亲夫”。佩德罗傻笑着往楼梯上跑去,“我错了我错了,不闹了,我得上楼再接着睡去……”
“去睡吧!开饭了我叫你。”
“中午你先自己吃吧,不用准备我的了,哈——我得睡他个昏天黑地。哎,今晚上回你妈家吧?我没去看她,老太太肯定不高兴了。”
“好!”
缝好丈夫的裤子上的破洞之后,洁西扽断了线头把针线都收进小盒,然后把裤子送上楼去。卧室里的丈夫脱了外套和鞋,一人占满了整张床,已经鼾声如雷,看来是真的累了。她把叠好的裤子搁进衣橱,从佩德罗脚底下抽出垫着的小被,摊开铺在他的身上。
楼下响起此起彼伏的粗俗叫嚷,不时爆出一阵阵高亢、野蛮的狂笑。洁西嫌恶的咂咂嘴,看向窗外——原来是对过的那家“泰莫利亚情调”酒馆露天位置上坐了一伙佣兵,八个人,正吹嘘着他们干掉了多少希达里斯人和精灵。她赶紧关上窗户,噪声好像还是很明显,但并没打扰到佩德罗,他咕哝着翻了个身。
“见鬼的蠢猪!”洁西嘀嘀咕咕的骂道。忽然,嘈杂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一个人高声叫道:“哟,哟!这是谁!是个变种的怪胎!哎!敢不敢跟你巴斯特爷爷较量较量?!……你他妈的聋了?!老子跟你说话!”
“他不敢跟你比划!怂包一个!哎,他还带着个娘们儿呢?穿男人衣服的娘们儿?哈哈哈哈!”另一个囔囔鼻子的声音在说:“跟在个怪物身边儿,真是白瞎了这张俏脸!喂!跟大爷吧!包你吃香的喝……哎!哎!巴斯特你疯了?!干嘛打我?!……”
楼下又骚动起来,好像是那伙土匪内讧了。洁西跑到隔壁屋正要看戏,却在看见角落里的婴儿床时没了兴致。自结婚以来,夫妻俩看遍了全城的大夫,吃了各种药,试了无数次,怎么也怀不上。虽然不是想要孩子想到着魔的程度,佩德罗也说过二人世界未尝不好,可其实我知道,他心里和我一样不好受……
咚,咚,咚。楼下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洁西的思绪。她下楼去开门,就看见佩德罗的朋友站在门口,提着一只筐,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头戴草帽,衣装干练的年轻女人。她正看向“泰莫利亚情调”的方向,有许多路人也往那边走去,那场战役好像还没结束,叫骂声伴着拳头痛殴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上午好……弟妹。”
“基根大哥?……这位是?”
“她……”猎魔人嗫嚅起来,他想不出该怎么介绍索尔维娅,还是女术士抢先说道:“你好,女士。我叫索尔维娅,是基根的朋友。”
“快请进快请进。”洁西赶紧把猎魔人和女术士让进来。猎魔人往里走了,索尔维娅却站在原地。“抱歉,我暂时先不进去了,基根有话要和你们聊,我不方便听——基根,你去说吧。我在外面一等。”
猎魔人惭愧的看着索尔维娅关起大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寒暄道:“弟妹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姨身体好些了?”
“昨儿晚上——我妈现在好些了,可还是咳嗽。我弟弟在那儿照看呢。您有事找我们?”女主人请猎魔人坐下。她见猎魔人的筐里躺着一个小宝宝,不由得就想逗逗这孩子。可是猎魔人的话打断了她的动作:“对了,弟妹,佩德罗在家吗?”
“在上面睡觉呢,他累了。有啥事跟我说行了,我转告他。”
“这个事……我觉得我有必要同时跟你俩说。”猎魔人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既然他休息了……那……我晚点再过来吧。”
“不用不用,我叫他。老公?亲爱的!……佩德罗!”洁西冲着楼上大喊三声,一声换个称呼。没过多久,佩德罗那黑熊般矮胖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怎么了老婆……?”没有一点起床气。
“你朋友回来了,有事找咱们呢。”
“哦?基根!”困得跟什么似的的小胖子顿时清醒了,像个小孩子一样跑下楼。“找着工作了吗?挣多少……”
“没打着粮食……”猎魔人把筐放到桌上,小胖子才发现那里面是个孩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个孩子是哪儿来的?”
“捡来的。”基根站起来说道。“他是一个刚刚失去父母的孤儿……我想到你们家的情况,所以就想问问你们,是否愿意收养他……”
“你说收养?”佩德罗的单眼皮小眼睛因为欣喜而蓦的睁大。他看向同样惊讶的老婆,“老婆,你……觉得怎么样?”
“我?……这太突然了,我……”洁西不知所措的捂着嘴,“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啊!”佩德罗好像要跳起来顶穿天花板了。“你简直是送子鹳鸟!”
“还有些话我想跟你们说。养孩子真的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喂奶、换尿布、哄睡觉,哪一样都不轻松,到了晚上还会哭闹,搅得你们不得安宁。如果你们留下了他,这样的日子恐怕会持续很久。而且等到他长大了,难处只会增不会减,你们应该比我有数。还有就是……我听说,抱养的孩子以后可能会……辜负你们。你们一定要考虑清楚。优先考虑你们的境况。”
听到这番话,夫妇俩冷静了一些。佩德罗低头沉思,洁西也一言不发,频频望向宝宝的小脸。猎魔人并不去看他们,他不想给朋友两口子施加压力。沉默半晌后,佩德罗先开了口:“……洁西?”
“嗯?”
“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可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想……那就留下他吧。”洁西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握住佩德罗的小胖手,“也许接下来的日子会变得麻烦不断……但我想和你一起面对,咱们一起照顾这个宝宝,把他抚养成人。”
“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望着这对恩爱的夫妻,猎魔人也不禁动容,他微微鞠了一躬,作为对他们的感谢与祝福。“佩德罗,洁西,感谢你们。稍等,我离开一下。”
“哦~宝贝儿!”洁西无比怜爱的抱起小宝宝,佩德罗则飞也似地跑上楼去。“我把婴儿房收拾一下!马上让小客人入住!”
“不是客人啦,现在他是我们的孩子啊!……哦!尿了!”
“我来我来我来!我来收拾……”
猎魔人悄悄的掩上房门,不让蚊子进来。他看向索尔维娅,她正观赏那两个干仗的佣兵稀里糊涂的被守卫捆着手拖走。有那么一瞬间,基根感到恐慌。为了照看小祖宗,他和索尔维娅才得以同行这一路。可是现在,小朋友已经有了去处……所以,也该到分别的时候了吧。
“女士。”
“嗯?”索尔维娅转过身,其实她已经注意到猎魔人在自己身后,没搭理他只是为了看那两头冒犯自己和猎魔人的猪猡的笑话。“怎么样了?”
“他们肯留下那孩子。”
“我嘱咐你的那些话,你也和他们讲了?”
“全说了……还是您想事情周到。”基根发自肺腑的说道。
“别恭维我了。”索尔维娅的眼神停留在猎魔人的徽章上,“谢谢你,基根。谢谢你的帮助……你是个很好的人,很好的猎魔人。”
“不,我该谢谢您才是。这主意是我出的,按理来说我该自己解决,不该麻烦您……”猎魔人忽然皱了皱眉,他听见剩下的几个佣兵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边嘟嘟囔囔的咒骂自己和索尔维娅。
“我……我想再看看孩子。”
“那请进来吧。”
一阵幽长的声音伴着墨蓝色的光芒闪过猎魔人的视野。他猛的回头,愕然发现一颗巨大的、浑圆的墨蓝色火球笔直的扑向那伙佣兵,他们躲闪不及,结果被那东西狠狠砸中,爆炸溅出的污泥般的物质撒在他们身上,顷刻间,六具墨水瓶似的尸体倒下。因为闹剧而围拢过来尚未完全散开的群众中发出一阵惊叫,一声高过一声,随后便像有狼冲入的羊群般四散奔逃。
“满地乱爬的生灵,作为猎捕场再合适不过。或衰弱,或强健,都是真正的活着。”
恶魔的低语又在猎魔人和女术士双耳间旋转,宛如毒液渗进泥土般滋入头脑中,令人不寒而栗。他们如临大敌的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是厄尔撒茨,那个残暴的不死人,他一手提着长刀,一手握着刀鞘,悠闲的走来。
“法师和战士,男人和女人的组合,到什么地方都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