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莫罕不只是狼学派的家,也是所有恪尽职责而心肠火热的猎魔人们的俱乐部。总有一些别派的猎魔人来此做客,甚至一呆就是一整个冬天。这些人心照不宣的遵守着不让外人再找进凯尔莫罕的诺言,将凯尔莫罕的位置烂在肚里。基根也不例外——在克里姆·裘克还没有变成让人望而却步的墓石,而安德森还能“一饭一列巴,肉十斤”的时候,他就老和斯坦一块跑出去,骑马赶四天路去到蓝山山脉,找狼学派的兄弟们玩。当年的狼学派,不算维瑟米尔还有六个人,现在只有四个人了。
这一年冬天,基根独自前往了凯尔莫罕。在回应过维瑟米尔的寒暄、杰洛特和艾斯凯尔的问候以及兰伯特的讥笑后,他发现了第五个人——是个穿着绿龙般的灰绿色铠甲的大胡子猎魔人。这身仿佛骑士铠甲的皮是大陆上口碑最好的狮鹫学派的套装,基根猛的打了个寒颤。“这位是?”
“怎么?你兄弟不认识了?”兰伯特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大胡子斯坦吗?”
“嘿嘿!好久不见啊朋友们!咱们一起下山去寻花问柳吧!”那陌生人居然真的用斯坦的腔调说起话来,刚一说完艾斯凯尔和兰伯特的嘴角就开始哆嗦,杰洛特也快憋不住笑。这人摘下不露手指的手套,与基根握手。“你好,基根大哥,我叫柯恩,狮鹫学派的猎魔人。”
柯恩的虹膜非常特殊也非常好看,边缘呈现晶莹的绿色,巩膜上却血丝遍布,好像洗过澡又死命揉了一通眼睛。这样揪心的眼睛一般都含着疲惫、怨怼、苦涩,可他的眼神却非常精神、和善,充满着青年人的热忱,和基根的深沉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知道我……和斯坦?”基根看见那枚狮鹫头徽章,尽量自然的移开视线。
“斗篷不离身的猎魔人,全大陆只有基根大哥一个人,非常好认——斯坦哥说的。”柯恩说道。看来蝎尾狮人的一个共同点就是爱分享自己家的人。“我跟斯坦哥是朋友。在维登合作对付一头巨大的鹿角魔时,我被它的火眼晃瞎,差点被它一角挑飞,是斯坦救了我。他人心地很好,很专业,也很重义气,就是私生活不太干净。”
“……他也带你去朴了?”
“我没答应。”柯恩友善一笑。“我没什么兴趣。只有狼学派的朋友们才会响应他吧。”
“滚你大爷,我才不响应!”兰伯特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但我会请他去朴!哈哈哈!”
“兰伯特啊兰伯特。”柯恩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转头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基根。“哥?你怎么了?”他关切的询问道。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基根挤出一丝笑容,“很高兴认识你……我离开一会儿。”
基根一溜烟的冲向了后门,狼学派的伙计们也准备开盘赌骰子了,正准备叫两个客人一块来,却只看到柯恩。“他人呢?”
“基根哥从后门出去了。感觉他怪怪的。”他纳闷的说道。
“那算了。”艾斯凯尔说道。“过来玩色子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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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根扯着披风坐在一只木桶上,呆滞的望着在天上缓慢前行的云彩和不那么晃眼的冬日暖阳。山间也有云雾缭绕,一头不知是翼手龙还是滑翔蜥蜴什么的飞龙从山巅跃起,振翅飞翔。他不动,不言,也不笑,就这么傻愣愣的发呆,直到从一间顶上冒着轻烟的狭小木屋里传来一个苍老但毫不衰弱的声音:“谁在外面坐着?”
“……是我,维瑟米尔先生。”
“是基根啊,麻烦去帮我拿点草纸过来。要快啊,不然风干了。”
基根连忙掏出身上已经团成球的草纸,塞到从茅房伸出来的手里。又过了一小会儿,维瑟米尔端着烟斗走了出来。“谢谢你,年轻人。抽烟吗?”
“没事,应该的……我不吸烟。”
“怎么了吗?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维瑟米尔一眼就看出基根的异样。“是来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还是兰伯特又拟了几句往人心窝子上捅的刻薄话?”
“都没有。我一路上没什么事,兰伯特也比较安分……”基根迟疑一下,才说:“我没事。挺好的。”
“基根,你的心事在你脸上都画满了。”维瑟米尔温和的微笑着,“真的不想说说吗?无论我听后能否帮到你,你自己说出来的话,多少能感觉心里舒服点。你怎么想?”
看着维瑟米尔,基根总能想到安德森。这两位老师父是一个多世纪的死党,或许他们不那么像,但还是有很多相同之处——武艺超群,知识丰富,为人正直……还有对后辈无私的关怀。“……好,先生。我说。”
“行啊,那你就讲一讲吧,你的心事。”维瑟米尔带他到柴禾堆前的板凳坐下。
“……是柯恩。”
“你说凯尔达的高徒啊,你和他相处不来吗?”
“……不是的。”基根解了斗篷,铺在腿上,“他很开朗,很和气……我应该会喜欢他。可是……看着他的时候,让我回想起一些事情。”
“看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啊。怎么呢?”
“我原来有一个朋友叫雷斯克,他也是凯尔达先生的徒弟。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回忆的洪水漫过基根的鼻子,眨眼间吞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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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见另一个猎魔人风风火火的跑到区长的办公室拉门进去时,基根知道,这一单生意和自己无缘了——那个人穿着一身并不轻便也不修身的装甲,看着也脸生,不像是狼学派的人。如果是狼学派的熟人,或许可以沾点光,不是那就完了,没得商量了。唉!让了!让了!
基根沮丧地盘腿坐在地上,颠了颠自己的荷包。里面还有六七十个克朗和铜子儿若干,不多,但总归没那么贫瘠,过几天简朴的生活不成问题。可钱这东西多少都不嫌多,更何况现如今什么都要钱,还是找别的活要紧。
“现在什么都贵,就人越来越贱,哪哪儿都贱。哎呀……钱是王八蛋,越看越好看;钱是害人精,没有还真你妈不~得~行~……”
基根的脑袋无聊的上下点动着,正要起来,一个体面的绅士正好经过他面前,往他脚边扔了一个克朗就走了。突如其来的施舍震得猎魔人头皮发麻——这比长篇大论的诽谤和又黏又酸的垃圾杀伤力还大。他本想喊住那人回来把钱拿走,但还是没那么做,而是耸耸肩膀,把钱币揣下了。
这一举动被从区长的门出来的那个猎魔人看了一个满眼,基根也看见了那个同行,还没开始磨牙,就听见这个陌生的标致汉子以少年般清亮的嗓音呵责道:“别派的同行在旅途中实在少见——行乞的同行更少见!这儿就有挣钱的买卖你不干,往这儿一坐开始要饭?”
“这好买卖不是你的吗。你加油吧。”基根没好气的撂下一句话就要走,却被那人一把扯住了斗篷,“你别走!趁现在那位先生没有走远,把钱还给他!”
“我没有在乞讨,他自己看都不看瞎逼扔的,又不是我偷或者抢的。”基根胳膊一翻,把披风扽了回来,可那人仍不善罢甘休,又钳住他的手腕。这小子手劲不如自己,基根心想,但他没有挣脱。“朋友,咱们是有手有脚有营生的猎魔人,可不能平白无故受人施舍,也不能做这种损害荣誉的事啊!”
面对猎魔人那有点好笑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基根的心中有些触动。他甩开陌生人的手,谈不上情不情愿的摸出那枚崭新、浑圆的瑞达尼亚雄鹰徽章,追上那个人的背影。那同行也一直跟着他。
“喂,先生,还你钱。”
“嘿嘿?这乞丐真……”绅士本想说“这乞丐真有意思,还往回还钱”,可他看见那双吓人的猫眼——应该是两双,吓得他拿过金币就跑了。
“做得好,朋友——要挣钱的话,和我一起干这单任务吧。我谈的三百克朗,咱们五五分成,怎么样?”陌生人揽着基根的肩膀。他很高,比斯坦还高。也正是这时,基根才注意到他的徽章非常陌生,是一只猛禽的头,怒视前方,鸟喙大张,像发动捕猎时在发出啸叫。不对,这可能不是老鹰,而是狮鹫——他是狮鹫学派的人?天哪,我以为狮鹫学派已经消失了。基根心想着,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不胜荣幸。”
“我叫艾德斯伯格的雷斯克,狮鹫学派的猎魔人。叫我雷斯克就行。”雷斯克很讲究的摘下手套,与基根握手。“基根·斯汀格,蝎尾狮学派猎魔人。”
“好极了,基根兄弟,我刚刚问了那位官员有关魔兽的情况,一会儿我跟你分享一下情报。咱们先去停尸间验验尸,要快!否则仵作就要烧尸体了!”
“好的,雷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