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维尼斯的大街小巷早就被猎魔人摸得透透的,自然也知道“东希达里斯路41号乙”在哪里。此刻他正骑在法夫纳背上慢腾腾的颠着,恨不能一骑绝尘,冲到索尔维娅提供的地址去。可惜快不得——被官兵拦下来更耽误时间。
马行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来到东希达里斯路上,这里靠近临海的城墙,是一处幽静的居民区。基根滚鞍下马,数着门牌号数到41号乙,一扇雕刻着元素复杂的柯维尔和波维斯国徽的门。猎魔人“邦邦邦”的砸了几下门,“索尔维娅女士?在吗!”
“来了!”索尔维娅打开门,笑靥如花的望着猎魔人。越过她可以看到宽敞的客厅里面一片狼藉,好像被人打砸抢过了一样——就跟她的店如出一辙,很明显她是在家也试验过“疾风”记忆体了。“进吧。”
“索尔维娅女士,我是来——哦!”
猎魔人被扯着斗篷拖了进去,斟酌了一路的词顿时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索尔维娅正迷离的望着猎魔人,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他只得目光下移,听着她说道:
“你这个狗东西真能沉得住气……我受不了你不即不离的态度了……你真的甘心只是做一个关系好的客人吗?不是吧……基根,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
索尔维娅解下基根的斗篷,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嘴唇贴上猎魔人的嘴唇。基根顿时感觉喉咙和脑子里一阵不自然的冰凉,像吃了一斤薄荷叶一样。如果是在一个平和的、没灾没难的日子里,面对着没有被蛊惑的索尔维娅,基根真的会回应她,然后从了她。但是现在不能就范。他把着索尔维娅的胳膊,轻轻推开她。“你等一下……我是为记忆体来的……就那个小绿盒子……”
“我对你挺不满意的……你知道吗……”
“你说的对,但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
“现在先别管什么盒子了,我只想……”
“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女士。”基根义正辞严的说道:“把‘疾风’记忆体给我。”
“你不是也有了一支吗?干嘛还要我的?”索尔维娅有些失望。
“那并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想拥有它。瓦西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这些来路不明的记忆体不仅能把人变成怪兽,还会让人精神失常……你自己没有感觉到你已经有这种苗头了吗?趁现在事态还没有不可收拾,别再拿着它了,交给我吧。”基根还不想诉诸武力,还是想先好声好气的规劝她。不过她好像并不领情。
“别再说了,我绝不会交出‘疾风’,正如我之前所说,‘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把它夺去’。”索尔维娅强硬的说道。“也许它的风之力量太过于单一,却胜过我所掌握的,以及现在登记在册的所有风之法术。没有哪个术士能化成风,自由的飞翔……除了我……”
“索~尔~维~娅~小~姐~哈哈哈哈!!!是这儿吧?……你的味道我太熟悉啦!……”
外面有人像醉鬼似的鬼哭狼嚎。猎魔人下意识的看向没关上的门,居然是罗德里克。他浑身湿透了,衣服倒被风吹得干了一些,耷拉着的头发还直往下淌水。弄成这样还在这样一个冷风飕飕的日子乱晃,不夸张的说真的会冻死,可罗德里克看起来生命力不算旺盛,但也毫不衰弱——他咧着嘴像白痴一样笑着,露出两排发红的牙齿,偶尔吸溜一下呼之欲出的哈喇子。即使成了落汤鸡,猎魔人还是从他身上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罗德里克?!”
“索尔维娅小姐……我好饿啊。”罗德里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病态的抽着鼻子,仿佛想把索尔维娅身上的苹果花香气全吸光。“那些铁罐头不好吃……真的不好吃。”
“铁罐头?……铁罐头……”猎魔人莫名想到那些惨遭分尸的烈士们——那头畜生的爪子和牙齿如此锐利,连着盔甲一起将人撕裂。一个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萦绕……
“你想表达什么?”
“我不想放弃……我还是想和你长相厮守。”罗德里克握成拳的手里冒出一点蓝光,一截青白色的东西露了出来。“我会吞吃掉你……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法子吗?……啊??哈哈哈……”
罗德里克张大嘴,将那个青白色的记忆体旋进嘴里。“獠牙!”刹那间,他的背后刀片林立,爪刺从胳膊和脚上伸了出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哮,吼出一阵阵淡青色的波动。
“原来是你?居然没把你弄死……”索尔维娅轻蔑的哼了一声,亮出“疾风”记忆体。“基根,你退到一边去看着……呃!”
女术士的身体忽然诡异的僵硬、扭曲起来,“疾风”也脱了手,在空中飞旋着,极其突兀的刺入了她的脸颊。“你要干什么?你……啊啊啊啊啊!!!”
基根冲上去要拔出记忆体,却在接近索尔维娅的一刹那被风压刮倒,用后背关上了随意敞开的抽屉。看着在狂风中痛苦挣扎的绿色怪人,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谈判失败了,幻想破灭了。现在不得不动用武力了。
“好吧……好吧……好吧!”
猎魔人坚决的站起来。他抽出刀扔下,从地上的斗篷里拿出“颅骨”记忆体插入腰带扣,将插槽往右一推。“颅骨!”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基根再次变成了骷髅人,头顶上如引线燃烧一般划出尖锐的字母S,空洞的水晶光辉化成冰冷的金属光泽。
“罗德里克,你不是想杀她吗……?那你得先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基根压抑着悲愤,一把扛起哀叫的“疾风”,黑漆漆的眼窝冒出两团紫色的鬼火。“别在这儿开打,跟我走。”
————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瓦西里也是才知道,赫伯特居然一直欠着债——今天官方的人上门强制执行了,这回有两个人扶他走路了。看着贴着封条的屋子,瓦西里知道自己又成了流浪汉。他落寞的走出这条街,本来就没大了解这座陌生城市,这条街以外的地方对他来说就像是迷宫一样。
瓦西里就像个幽灵一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看到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大门两边各安置一座骑士驾马的铜像。牌匾上用通用语和陌生的语言写着“奇安凡尼银行庞德维尼斯支行”。里面好像传来惊恐的男人的哀号。塔楼上忽然警钟大作,惊得上面的乌鸦扑扇翅膀仓皇出逃,紧接着,大批军士包围了银行的大门,约有一二十人,举弩的弩弦拉满,架矛的矛头指门,各个披挂整齐,严阵以待。为首的军官朝里面大吼:“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没有胜算的!抓紧时间释放人质,束手就擒!这是你唯一的出路!重申一遍,释放人质,束手就擒!”
“爸!他说咱没有胜算!爸?”这声音一出,瓦西里顿时肝胆俱裂——那正是自己的表哥赫图里夫,而且姨父也在。“人呢?靠!”
“准备攻坚!一,二!……”
“想攻坚?来!过来!”这个瓮声瓮气如同铁棒砸石磨的声音是马尔钦的。瓦西里还听见有人在哀求着:“别别别好汉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军爷啊!我不想死!”随后就被一声闷响打断。接着,一具男尸被抛了出来,在台阶上滚了几下。
“别!别再伤害人质了!”军官已经慌了,他强作镇定的喊话道。
“好说啊,大人,只要你带着你们的喽啰撤走,还活着的就都能活。你们当无事发生,我们也能全身而退,这些猪猡也能捡一条命,对谁都有好处!”
“这不可能!”
“哎!大人,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崔丹姆最后通牒’?……别停手,继续装!装满为止!”
“别冲动!”
“求求你别刺激他们了!”
瓦西里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军士与堕落为劫匪的亲人对峙。他想起猎魔人的毅然决然,也想起自己的懦弱表现——其实就像猎魔人说的,用“极致驱动”把他们打清醒过来就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自己软弱无能,哪怕他们愈加疯癫,也不敢采取这样的措施,到后来直接选择了逃避……但老话说“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自己终究还是要面对自己的命运。
不能再放任他们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了。不能什么事都靠大个子去扛,我必须要跨出这一步。
瓦西里藏到路边的公共厕所隔间,他伸手一摸摸出另一条腰带和一枚记忆体。明明只是随便一掏,又把“小丑”给掏了出来。
“我一直觉得我对你拔不下眼是因为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丑’……”瓦西里看着那个鲜艳的紫色大J,在心中默念着。“但其实你也有‘鬼牌’‘王牌’的意思……也就是说……”
“王牌!”
“现在只能靠咱们两个了!咱一起……炸他们个人仰马翻!”瓦西里壮胆似的念了句口令:“变身!”
一道黑色的闪电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军士们惊奇的看见一个浑身黢黑的怪人跃进了包围圈,刚好踏在了尸体上,惊慌的说了两声对不起才继续往银行里进发。
银行里面躺着几具矮人守卫的尸体,客户抱着头蹲在地上围成一团,战战兢兢不敢言声,只有几个胆小的抽泣不已。姨父马尔钦——应该是“金属”,举着一条铁棒,脚边堆着两个还没有装满金币的大皮箱,看见瓦西里时还被吓了一跳,“谁?什么人?”
“好像是我的好弟弟啊。”
“瓦西里?真是瓦西里?……天哪,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我们以为你丢了呢!”马尔钦凶巴巴的吼道。
“你不是不愿意用记忆体吗?怎么也变样了?……你来干什么?也想分一杯羹吗?”
“我不得不用它……因为我是来阻止你们的。”瓦西里感觉许多不存在的记忆一股脑涌进了头脑中,他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个拳击手的架势,哆哆嗦嗦的呐喊道:“让他们走!……我和你们打!”
“哈哈哈哈!!就凭你?”
“既然要站到官兵那一边,我们就不客气了。”“傀儡师”赫图里夫狰狞的头颅重重点了一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震得银行里的人质都痛苦地捂上耳朵张大了嘴。趁瓦西里混乱时,赫图里夫从手中放出无数亮闪闪的丝线,缠进了马尔钦的四肢里,随着他手指的移动,“金属”架起了铁棒,猛的向瓦西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