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有信来了!”
在斯坦喊出这句话前,打瞌睡的安德森就已经听见二徒弟那细不可闻的脚步声而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抠抠鼻子,重新端坐在木座椅上,把递过来的卷得像笔杆子一样细的信纸展开,见斯坦凑过来也不避开,还和他一块看,一看这龙飞凤舞的笔迹就知道,是基根·斯汀格写的:
“咳嗯。致我的师父及兄弟们:大家都好吗?安德森有没有戒掉烟瘾?斯坦有没有把身体搞坏?米格尔还能否适应厚重的土地?”
“老头子戒不了烟了,我身体倍棒,米格尔还没回来呢!”斯坦叽叽呱呱的叫道,好像在隔着信纸回答基根。安德森只是笑笑,继续念下去:“老头子听说有我的信来,会不会想,基根这小子今年是不回来了?……确实这么想来着……其实我今年不但要回克里姆·裘克,还要带一位特殊的嘉宾……嘉宾?”
安德森一下子变了脸色,斯坦也愣住了——要知道,师父是很排斥外人进入克里姆·裘克的,这个“外人”的范围非常广,从乞丐到国王,总之除了其他的一些猎魔人,其他人等都算外人。
“她的名字叫做索尔维娅·佩拉,是我的爱人,也是一位女术士。她和我一起回去看望您老人家……”这个时候安德森已经不想念下去了,却因为斯坦在看而迟迟没有放下信纸。“这个叫索尔维娅的……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老人低沉的念叨着。
“索登山之战存活下来的八个法师之一,也是为北境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银龙’这个美称您总听过吧?”
“那我想起来了。哼,谁知道呢,英雄也可能会堕落。”老头粗重的呼了一口气。“这混小子,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师父,消消气哈,别气坏了。”斯坦打着哈哈给安德森揉着龙皮般坚固的肩膀,“您这肩膀头子可硬啊,一把年纪了别太劳累……”
“我不像你小子,净会享受。”安德森说道,“我气什么?我不生气,我很冷静。”
“不生气您倒是别出大气啊,跟个风箱似的……那您怎么意思?把她撵走?”
“算了!要是真来,我也不好往外轰。去去去,别揉了!”安德森假装嫌弃的把斯坦的手从自己肩上抖掉。“我去做饭,你等着吃现成的吧!吃饱蹲!”
“我招谁惹谁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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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飘着鹅毛大雪,将整座凯斯卓山脉都盖上松软的雪被,所望之处皆是一片沁人心脾的白。两匹披着毛毯的马儿一前一后的缓步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在身后留下的两溜蹄印不多时就被重新掩埋起来。
马背上的索尔维娅用包着连指针织手套的手接住几团雪花,将它捏在手心里,凉丝丝的水滴渗入毛线,浸润着肌肤。她的故乡到了冬天也是这样大雪纷飞,尽管见过太多的雪,可从不觉得腻烦。她一边赏玩着簌簌落下的雪,一边将猎魔人的话语一字不差的接收下来:
“……我还是个学徒的时候,不说皮打皮闹,也得是踢天弄井的捣蛋鬼,经常和斯坦一起逃课玩耍。有一回,我记得那时我们刚刚学会掷弹不久,就和斯坦一起偷了师父的几个……十几个炸弹,逃了一上午的文化课去堡垒外的湖泊炸鱼。那一场炸得可是痛快,但鱼炸上来不多,也就两三条哲罗鲑。”
“哲罗鲑多大的鱼啊!一条顶上好几条鲫鱼了。”索尔维娅说道,不禁为小基根捏了把汗:“可你回去肯定会挨打吧?”
“可不嘛——捆在树上一顿砸,差点把我俩打瘫痪。”再回忆那段伴随着血与泪的少年时光时,基根心里的酸楚已经少了很多,可以轻松的说出来了。“你猜猜他用什么打的?”
“藤条?扫帚?木棍?鞭子?……总不能是火钩子吧?”
“很接近了……我直说吧,他用没开刃的铁剑打的。”看着索尔维娅吃惊的表情,猎魔人又宽慰道:“没用侧面,用的正面烀的。打得屁股高出那么长一块,说猴屁股都小了——应该说是像剧毒蟹蜘蛛的腹部一样。”
“唉,我不该感到惊讶的——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人,学艺时难免挨过师父毒打。”索尔维娅深吸一口气,不由得为自己男人那坎坷的过往感到心疼。“后来呢?”
“后来师父把我俩捞的鱼炖了汤,分给其他学徒吃了。我俩在墙根下撅着屁股顶着板凳,一直罚站到晚上……晚上安德森给我俩单独补的课,还给我俩一人留了一个鱼头和一条鱼尾巴,蘸着面包干吃。”
“真是负责任的导师。其实他也没那么苛刻,对吧。”
“老头子挺仁慈的,不过我领略到这件事太晚了,都已经出山了。他为了我们这些小兔崽子能学会本事,不得不用些霹雳手段。好兵都是摔打出来的。”
“那确实。哦,对了,”索尔维娅忽然说道,“你说的那个湖,有时间一定要带我去一趟。”
“冰钓吗?……好。哦!”猎魔人忽然指向前方,在生长着一丛丛顽强的雪松的峭壁间,一座傍山而建的古堡的轮廓显露了出来。“你看,索尔维娅,那里就是克里姆·裘克,威朗人语言的‘高岭之花’……”
“我真正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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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陈旧的木板桥时,有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基根和索尔维娅走来,肩上扛着什么东西。那人下巴上蓄着一团浓密的络腮胡,半长不长的深棕色头发在脑后扎个小揪揪。他朝着基根和索尔维娅走来,“欢迎回家!我的好哥哥……嗷!”
大胡子忽然叫了一声,基根刚刚揪了他的胡须一下。他也不恼,只是举了举拳头,好像要打基根,却只是和他大力的握了握手。“太久没见了,斯坦。你脸是不是小了?”
“看出来啦?哎呀,折磨人啊,天天听老爷子叨叨,也没个妹妹陪我玩,可不就瘦了……”斯坦一边假意抱怨着,一边抚摸着肩膀上的死猪的断牙,腰带上还捆着三四只野兔。他早就注意到基根旁边那个牵着灰色母马的年轻女人了,只是跟好兄弟寒暄完后才问起:“哦,这位……是嫂子吧?”
“啊对。”基根不免紧张起来,他有意无意的挡在爱人和斯坦之间,留意着他:虽然他的眼睛一如他看到美女时那般睁得老大,可眼神中看不出什么乌七八糟的欲望,视线还偏了一下。“嫂子好,我是基根的同事兼朋友,斯坦·冯·格雷尔……欢迎你来到克里姆·裘克。”
“你什么时候起的中间名?还‘冯’?”
“你管我。”
“你好,我的名字是索尔维娅·安娜·佩拉。很高兴认识你。”一旁的索尔维娅落落大方的对斯坦说道。
“嫂子,那个……我想跟我基根大哥单独聊些事情。”
得到首肯后,基根和斯坦互相拽着出了门洞,进到城堡那宽阔的方场中。斯坦刚要开口,就被基根打断了。“安德森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斯坦用责备的语气说道:“基根,你算是捅娄子了,你应该也知道老爷子最不愿意让外人进到咱这儿来,特别是法师。刚刚收到你信的时候,给他气够呛。现在比那会儿好了些,也是不说话,一个劲的抽烟,烟半天不散。”
基根的表情渐渐僵住了,但他还是故作轻松说道:“啊……那米格尔回来没有?”
“他还没有回来,但就他那个脾气,回来后看见你跟法师搞对象,闹别扭是少不了了。其实我找你就得跟你说这事,我也觉得你干得不妥当。”斯坦说道,“是她让你带她来的?”
“我主动提的,她没想过这茬事。”
“哎呀!作死吗这不是!”斯坦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
“不至于吧……?”基根小心的问道,“老帕克离开城堡时,不是当着安德森的面把青草试炼的配方和仪器全销毁了吗。”
“他就是不喜欢术士,你能有什么办法?”斯坦担忧的望了一眼塔楼,“没事,去见他吧,他又不会杀了你俩。”
“行吧,我知道了。还有,你小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哥,你放一万个心行了,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我虽然很好色,但调戏人妻的事我干不出来……我要有一点那种想法,立马叫我爆炸而死。”斯坦三指朝天赌咒发誓,基根赶紧把他的手捂成拳头,“发誓就免了,我应该相信你。”
“谢谢哥。呵呵呵呵呵……”两个人说完悄悄话,就傻乐着走到立在山门内的索尔维娅眼前。“快请进吧嫂子,再站就冻透了。我们师父很想看看你呢。”
“好的,我也很想见见安德森大师,常听基根说起他……基根,拿一下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