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钢铁的要塞后,法雷奥并没回他那座与其他冰冷的陈设格格不入的、烟熏火燎的石匣,他搭乘着电梯带到同样冰冷的楼上,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的门,听见里面传来心平气和的训话:“……好的推销员能把冰箱卖给因纽特人,不要说什么警方打击力度大,一般人能抵制诱惑,那些都是借口。诚三郎君,你得把心态转变过来……”
训话倒也不冗长,很快,挨说的那个人就走了出来,他看见法雷奥,诚惶诚恐的鞠了一躬便快步走开了。法雷奥就敲敲门,等里面应了声才进去。
房间大得出奇,天花板到地板约有几十米,嵌在天花板上的灯亮着不刺眼的光,把整个屋照得没有一点阴影。墙上挂着大小不一的屏幕,上面闪烁着蓝色的、自己看不懂的符号;在地上摆放着几台耸立的巨大的机器,从那里延伸出五彩缤纷、错综复杂的线,连在各个显示器上,其中的一绺接在正中的一张桌下。“主人,记忆体已经拿到了,请您过目。”剑士毕恭毕敬的将箱子放在桌面上打开,对桌后的“主人”说道。
“噢?这么顺利?”“主人”颇有些意外的看着箱子里摆得乱七八糟的记忆体,按照字母顺序清点起来,把手里把玩的那支青绿色的“独角兽”也放进去。数到最后,他笑着说道:“差了三支,‘王牌’‘纳斯卡’‘颅骨’。”
“抱歉,主人。”法雷奥干巴巴的道歉,头低得更深了。“我……遗漏的我再去找找看。”
“没有那个必要。就这样吧,你做得相当不错。”主人并不介意记忆体不齐,他赞许的看着自己的得力仆从,“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主人,您要我夺取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盖亚对冲的几个分赛场马上要进入决赛了,我准备把它们分发给胜出的参赛者。”主人兴致勃勃的说道,“它们的性能和质量可比一般贩卖品强上太多。再配合上以前为财团的高级干部准备的驱动器……别提多刺激了。”
“……法雷奥告辞了。”
“啊?又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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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半熟的半吊子,原来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你怎么这样啊?到现在还在对我谎言欺瞒!还有你!你可是当事人,他歪曲事实真相,避实就虚,你为什么不纠正不补充?!你……唉!”
听完基根的叙述,亚树子气不打一处来,拖鞋如雨点般袭来,差点把基根和翔太郎的头拍扁。可发过火后,她又无可奈何的把拖鞋往边一甩,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在拿我当个丫头片子看吗,翔太郎君?”
“没有……”虽然平常很烦亚树子,但翔太郎早就不觉得亚树子是个只会叽叽喳喳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小屁孩了。T2盖亚记忆体亚树子也曾贴身携带过,这事情本身没必要不跟她说,但一旦这个挑明了,基根的另一重身份也会暴露——基根啊基根,为什么你偏偏用的是“颅骨”呢?造孽呀!
“没有?我看不像!”
“嗯……所长。”基根心虚的半举起一只手来。
“干什么?!”
“有人来了。”
“有人?”亚树子一甩脑后的马尾辫,看着门口静悄悄的,还以为基根在胡说,可随后门外就响起三声喷嚏。“回头再跟你们算账!翔太郎君开门去!那傻大个儿靠边站!……”
翔太郎把帽子从头上拔出来,夹着尾巴去给来人开门。这才发现来人是捷尔老人。“捷尔爷爷?快请进快请进……我正要去找您呢,您就过来了。婆婆怎么没一起来?”
“我老伴儿有点难受,在家吸氧。”捷尔跌跌撞撞的往里走,“小翔啊,我这次来还是为了侄子的事……他不正常,相当不正常!”
“您先请坐。有什么事情慢慢讲来。”甩手掌柜亚树子主动担起了问询的责任,她愠怒的瞪了基根一眼,见基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去瞪翔太郎,翔太郎就乖乖的去泡茶。
“昨天晚上回到家后,祐次忽然拿出一个信封叫我们拆开看看。那里面装着二十万日元。他跟我们说,他找了一份待遇高的新工作,以后我们老两口就不用再操劳店面了,可以享清福了。可这钱我们实在不敢心安理得的收下,什么正经工作三天就开出这老些薪水啊?我们问他具体是干什么的,可他再三不肯说,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
亚树子一边应着,一边用“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看着两个不说实话的破男人。
“谢谢。我老伴儿睡不沉,到了后半夜,她忽然不停推我,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从祐次的房间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还有东西掉地上的声音。我们吓坏了,趴在他门边一个劲的砸,可没多久,他就没了动静,再开口时非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没事,让我们别担心。我老伴儿说不舒服的话上医院查查吧,他就忽然大吼大叫起来,好像很不情愿。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回房。直到今天早上他才从屋里出来,他对前一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匆匆的就出去了。我想,这孩子十有八九是做了什么犯法的勾当,可是……要是报警的话,他们可不能姑息,思来想去,还是想来求您帮帮我们查查,我这个侄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案子我们接了。”亚树子的音调骤然降了下来,“老人家,您的侄子来过我们这里,他状况就不是很好,和您说的也能对上一二。”
“啊?那他……”
“这样吧,我让翔太郎君去帮您调查这件事,我先把您送回店里去。翔太郎君,你立刻着手调查渡边祐次君的事情,保持电话畅通,我们送捷尔爷爷回去后就去和你会合。有没有问题?”
“没有!”
“去吧!基根,你和我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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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挖出祐次的线索并不困难,就像从煮熟的虾里抠出虾线一样。风都不像隔壁的东京那样节奏飞快、人心冷漠,对一个看似染有疾恙的中年人不会完全置之不理甚至没有印象。基根走访了数家沿街店铺,翔太郎查看了几十上百个监控探头的录像调查祐次的动向,终于有所发现——
姬路街净化之日洗衣店门外的监控摄像头显示,九点零八分,祐次弯着腰,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一个风车状的独立公共厕所。没几分钟就出来了,背也直了,手也放下了,跟没事人一样。正要往路右边走,一辆黑色的灵车停在了他旁边,他在车窗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和司机谈话,之后就上了车,开走了。他赶紧用蝙蝠相机记录下来,又拍下其他机位的摄像头所录下的灵车,车窗后拉着瘆人的帘子,挡风玻璃后,祐次和那个司机的面貌依稀可辨。
“灵车……灵车?”翔太郎猛然想起,平贺和木村的供词,他们也是上了那个秘密组织的灵车被带去“盖亚对冲”的秘密竞技场的。“不一定,不一定就和他们有关。可是,接人的灵车?这也……难道是巧合?”
那个独立公厕就在附近,离开洗衣店,翔太郎准备去那里查一查,刚过了马路就看见有人骂骂咧咧的从那个蘑菇屋里走出来,“妈的,谁他妈往茅房眼儿里倒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冲都冲不下去!没点公德心!”
“倒的东西?”
翔太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去,刚一开门,就见马桶里溢满了黑红色的烂泥,拿鼻子一闻,一股汽车尾气的味道,还混合了其他什么怪味。翔太郎自觉这东西可疑得很,便取出一个薄荷糖盒子,把剩下几颗糖吃了,然后挽挽袖子,下手去捞那堆污泥,这些肮脏的东西像淀粉和水形成的非牛顿流体,使劲擓还擓不动,就得慢慢的搅,勾上来一点……
“这年轻人!”
外面传来老人的惊呼,翔太郎一听就知道,自己是小孩他娘失踪——又丢大人了。他不敢转头,用铁盒装好一点污泥后,他连手都顾不上洗就火速逃离了这个公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