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光明寺老人”住的米泽町和渡边爷爷的店隔不了多远,经过藤桥街时,翔太郎和基根特意看了那家没开门的点心店一眼。
摩托车驶入米泽町后,翔太郎降下速度,和基根一块找寻着这条老街的47号房,直到看见情报屋向他们招手:“小翔!基根大哥!”
如果不是那鬼斧神工的长条茄子脸和古怪的尬笑,翔太郎恐怕真认不出情报屋——他居然舍得剃掉了笤帚般的头发,原本搓澡巾般的脸也刮的干干净净,就连鼻毛都铰了。“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翔太郎忍不住问。
“拜访重要的人哪能再邋里邋遢的呢,不得上下捯饬捯饬啊。”情报屋不好意思的挠挠圆寸头,“这里就是光明寺理惠婆婆的家了,请进来吧。”
“这位老太太是什么人?”基根问道,他的呼吸因为兴奋而不再四平八稳。
“理惠婆婆是风都的小说家、编剧、乡土资料家光明寺宽次郎的遗孀,光明寺宽次郎的笔名小翔你应该比较熟悉——水木宽博。”
“听说过。”翔太郎其实挺纳闷,为什么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的本名像笔名,笔名却简洁得像真名。
情报屋把翔太郎和基根引入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里,毕恭毕敬的叩响房门。不多时,一位身穿和服、戴老花镜的老妇人前来开门,看着情报屋和他领来的年轻人和中年人拘谨的鞠了一躬。“理惠婆婆……这二位就是我的朋友。”
“快请进吧……啊呀,你……”光明寺理惠刚把三人让进来,她忽然惊呼一声,指着站在最后面只露半个头的基根,“你的眼睛……是隐形眼镜么?”
“啊?不是,这眼睛就是这样……”基根刚要解释,可那老奶奶却说:“不是美瞳,原装的猫眼……难道你是……猎魔人?”
此话一出,基根顿时大惊失色,翔太郎和情报屋也愣住了。老婆婆却不紧不慢,等他们脱了鞋之后,领着他们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如同封着白纸的笼子般的会客室,会客室有一扇直通院子的木制左右推拉门。
“老婆子我也算是小监视者的老粉丝了,他只有四百粉丝时我就在网上关注了他,看他研究美食,讲述一些民俗文化和都市传说的考究,因为给他视频挑了点微不足道的毛病,就和他聊上了,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忘年交。”理惠婆婆跪坐在茶几靠门的一边,为对面坐着的宛如放下手的三不猴的客人们倒上热茶,慢条斯理的讲述道。
“不不不,那可不是微不足道,要是您不在评论区指出来,岂不是误人子弟了吗。”情报屋惶恐道。
“你太谦虚啦。”老太太微微一笑,又继续说道:“小监视者在图书馆和网络论坛调查无果后,向我借阅风都过去的乡土文献,想要调查出现神秘传送门的地点。关于这个,我还真有的说。其实本地的乡土日志中,从平安时代到江户初期,记载了好几次这个传送门,地点也大差不差。只不过,当时的人们不知道这是传送门,以为是天降异象,便以‘晶玉’‘月海’等来命名。哦对了,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是猎魔人的?”
“……”猎魔人并不搭腔,他表面上凝重,其实内心已经歇斯底里了。事关自己回到自己的世界,基根比谁都期待能听到所有的细节,可这老太太光闲白去了,半天不入活。老太太见基根不搭腔,还以为是默认了,她说了声“稍等”,就离开原位去了别的房间,片刻工夫就带着一个小木盒回来了,她打开木盒上旋转的销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五边形的银质徽章,上面刻画着大张着嘴吐出信子的蛇首图案。“蝮蛇学派?!!”基根呛了一下,茶水全从鼻孔淌了出来,他的眼珠子也差点掉进老太太的茶杯里。“这到底是怎么……”
“这是我丈夫讲给我的他小时候亲身经历的故事。昭和十年(1935),小宽只有十岁,他的妈妈,也就是我老婆婆带着他去村庄附近的一块原野上挖野菜。正挖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异样的风声从小山坡上刮了下来,便循着声音自作主张的往坡上跑去,就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皮甲、配着双刀和欧剑的男人,他的脖子上就挂着这个吊坠,也许是风大,吊坠在链子上晃个不停。之后我婆婆也看到了他们。漩涡很快就消失了,那人也晕倒了。”
“那人叫什么?”基根这下也不觉得不耐烦了,他急切的想听后面的故事。
“好像是叫泰伦斯。我婆婆就把泰伦斯带回了家,等他苏醒时,还把家里的口粮匀给他。泰伦斯非常感激自己受到的恩情,表示一定要报答。正好那时,我公公被军队抓了壮丁,家里没有一个男人操持,日子格外艰辛。我婆婆就留下了无依无靠的他,让他帮着干一些活。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心地很好,也很勤快,不仅是小宽家,整个村子的人都得到过他的帮助,虽然是来路不明,但大部分村民们都接纳了他。而且在小宽家,尽管与孤儿寡母共处一室,他也没有越雷池一步。”
“那个时候正是军国主义在日本最盛行的时候,军队相继侵占了朝鲜半岛和中国的东北三省。国内也是上下一片狂热,很多老百姓在政府的煽动下,也都积极的投身到战争当中。泰伦斯入村之后,保长和村长第一次下来征兵,那时出了一件大事——邻组里负责征兵的那个老伍长在宣布事情时突然暴毙,全村上下一片恐慌。我婆婆便趁势大喊,是本方的土地爷爷发怒了,一下子就把那伙人都吓跑了。从那之后,村子的人都被划为没资格上战场的那批人。至于伍长的死,就是泰伦斯做下的。他听过明治维新前夕发生的‘伊势神符’的故事,知道人们还是迷信的居多,所以拜托我婆婆配合他,他自己用一根针弹死了那个骑在百姓头上耀武扬威的老兵。一直到日本战败,村子都相安无事。可是泰伦斯还是在战后去世了……昭和二十一年(1946),他进城办事时被卷入了两个帮派的冲突,被流弹夺去了生命,还是我婆婆为他收的尸。”
翔太郎和情报屋不禁哑然,而基根也露出了些异样的表情。老婆婆又站起来,“真不好意思,先生,我说了太多闲话了。”
“不,没有……”
“我现在就去把那些相关的资料取来。”
“麻烦您了,老人家。”基根兴奋得冒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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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来田君,你还在博物馆供职时,曾经追求过园咲家的大小姐园咲冴子,我记得对不对?”
“啊,并没有,属下确实对园咲冴子小姐有过心动,也仅仅止步于此了,她和那个须藤结婚之后属下便不再有感觉。再者说,我哪敢和禁忌(taboo)掺杂体扯上关系呢?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哪还有机会为boss您效力呢?岂不是早就被妨死了吗。”
“哈哈哈,好一张巧嘴呀。虽然记忆体搞坏了你的大脑,但负责组织好话的那部分还相当完整,不愧是我最得力的销售主管啊。”主人大笑着拍手,以示对马场野来田的赞赏。而马场虽然沾沾自喜,但还是故作淡定的从座位上起身,鞠了一躬,“您过奖了。”
“嗯嗯。我找你来呢,不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还有就是……想给你一个小小的礼物。”主人喝了口红茶,“我经过比对,发现你是T2拟态(dummy)记忆体的最佳人选,适配度高达94%,那些废物冠军,最高的才能达到71%,这点程度是没有办法最大限度发挥出拟态的能力的,毕竟本来就不是以战斗见长的记忆体。怎么样?”
“我没有问题!”马场惊喜的说道。
“没问题就好。”主人打了个响指,身后的法雷奥就机械的走到自己身后的房间,取出一个小小的手提箱交到马场的手上。马场迫不及待的打开,只见一枚灰白色的“T2拟态”记忆体和一台驱动器卡在人造海绵的底座里。
“以后就不要再用装扮记忆体了。”
马场特别爽快的交出了陪了他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装扮记忆体,主人满意的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就下去吧,好好享受你的假期,有什么事我会另行通知的。”
“是,boss,我就不打扰您了。”马场再一次起身鞠躬,然后离开了,走时还很有礼貌的关上了门。主人拿着那支黑色的记忆体,想像掰断巧克力棒一样的掰断它,但试了几次仍然做不到,干脆交给法雷奥,让他用无情铁手一把捏碎。
“以后捏核桃的事该交给你啊。”主人的幽默好像只能逗乐自己,法雷奥仍然苶呆呆的望着他。他很快就不再尴尬了,转而又对法雷奥说:“你也应该像他那样接受新鲜事物的……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永恒记忆体的力量,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也许吧。”法雷奥敷衍道。“主人,我想……”
“又想到地面上溜达溜达?”主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