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敢相信，我刚走不大会儿，庞德·维尼斯就发生了这样恶性的事件。”对着传声器说出这句话时，基根已经穿过了波维斯的城门卡口。“真希望我能在你身边，帮上你的忙。”
“你没有必要自责，谁都想不到意外就这么发生了。”索尔维娅的声音虽然被传声器扭曲，但还是能听出语气严肃了起来，“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处理的，你就沉下心好好解决手头上的委托就可以了。我们各自努力，好吗？”
“嗯，我们一起努力。”索尔维娅总是带有一种比混沌更稳定的魔力，总能给自己以力量。基根隔着传声器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好了，暂时不说了，我现在就得去一趟地牢了，还不确定姗德拉是生是死呢。”
“嗯，祝你好运……再见。”
“拜拜基根——我爱你。”
传声器刚扣上，基根就后悔了——他应该对索尔维娅也说一声“我爱你”的。但为这种事特意说一声也太不合算，显得像东方的某个一文不名时气得自己老婆差点把没织完的布裁坏的将领似的。
“真冷……还是赶快去找波维斯城的守卫长吧。”从法夫纳背上下来的基根自言自语着，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露出一只手，牵着马继续往城中走去。
天上厚重的云随着北风而动，显不出一点缝隙，几乎完全隔绝了蓝天。
————
波维斯城依山而建，与崔丹姆是波维斯地带唯二的大城市。自从伊斯特拉德·蒂森收复波维斯后，受柯维尔本国影响，这里也成了人类与亚人种族和谐相处的富庶之地，就连生存状况堪忧的极其罕见的蜥蜴人和威博怪，也在这里找到了居所。
————
在卫兵指引下，基根很容易就见到了告示的签发人之一，波维斯城的卫队长。他刚好就在一家没什么人的饭店里跟老板谈笑风生，听说有猎魔人来了，他马上把老板刚刚递过来的几个比赞特从右手倒进左手，然后走过去客客气气的与基根握手。“大师好，大师好，我是波维斯城城市卫队正队长，马森·布拉克。”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自我介绍时特意说了个“正队长”。
“你好，队长，我名叫基根·斯汀格，来自蝎尾狮学派的猎魔人。”基根使坏般的只称呼他“队长”，这么说谁知道是正的还是副的。
“……啊哈哈，哈哈。”马森勉强的笑了一下，看来他对官职真的很在意。基根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但还是忍住了，他从肩上卸下鼓鼓囊囊的皮革搭包，带子拿在手里。“队长，咱们还是闲话少叙吧。希望您能将这头在城市中肆虐的魔物的情况向我详细说明。”
“好说好说。”马森点头称是，便请猎魔人在一处座位坐下，顺便把刚刚收的金币掖进腰带。伙计给队长上了一瓶啤酒，在看向基根时，基根直接挥手打发他走了。
“上个月十七号，第一位死者在飞龙区的锡杯路上被发现，是个小姐——也就是站街的，死得别提多惨了——五脏六腑全掏干净了，喉咙被抠出一个大窟窿。而且更为蹊跷的是——”说到这里，马森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起开酒瓶给自己倒上一杯喝了，才继续说道：“更为蹊跷的是，距离死者七八尺远的路面上，用血画了一个极其不祥的，蜘蛛网状的图腾，中心放着一颗……心脏。”
“蜘蛛网？心脏？”基根的眉心的三道浅纹倏忽蹙紧，如同手风琴的风箱。
“很邪门吧？……可从那以后，每隔一天，就会有一个人遇害。死者遍布市内巨龙、飞龙和鸟龙三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内脏挖空，尸体边上还是有一个用血画的蛛网，中央摆着死者的一件脏器，有肝、胆囊、脾、胃、肺、肾……而且肾还分左右……呕……”他说不下去了，干呕了一口，差点把刚刚的酒吐出来。“总督效仿泰莫利亚人应对吸血妖鸟那样，从牢里提出一个犯了杀人罪的死囚捆在大街上，引诱怪物前来，还召集了几个威博族的勇士暗中埋伏，可没想到那天晚上，犯人被这怪物开膛破肚后就迅速遁逃了，几个异族勇士连它的毛都没碰上。等他们给囚犯收尸回去复命后，案发现场又出现了血画的蛛网图腾，中间盘着一根大肠。”
“这只魔兽没伤害威博怪？”
“没有，只是杀了那个人。”
“最近一个死者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早上。”
“所以又一起恶性案件发生了，你这个队长却还在小饭店和老板谈天说地？”基根玩味的说着，甚至还把目光移到马森藏钱的地方。马森顿时无地自容，“我我我……案子有下面的组长经管，我也是……得和商户……”
“现场在哪儿？打扫了没有？尸体呢？”基根没纠缠不清，一连问出三个问题，马森挨个应答：“现场在鸟龙区的铜锅巷，还没有打扫，尸体搬走了。”
“可以让我去勘查吗？”基根问道，马森当然是欣然应允，就要前去带路。基根又问：“这次……是什么器官？”
“我也忘了是什么了，是个黄的，仵作说叫p……pan……”
“胰脏？”
“啊对！”
“好家伙，五脏六腑都用了一个遍吧……”
——
富庶之地的人民也分穷富，鸟龙区就是波维斯市内三区中比较贫寒的一个。铜锅巷前后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把守的士兵遇见长官和他带的人，立马放行。
整条巷子都飘着一股发甜的血腥味，马森恶心得直接找下属借了两团草纸堵住鼻子，基根则神态自若，脱下头巾和披风搭在胳膊上。他们一前一后走向事发地点，逼仄的高墙之间，赫然出现一个血腥的蜘蛛网图案，因为氧化已经变得干涸、晦暗，笔触十分粗糙，像是用一把刷头硬化的考古刷蘸着血硬划拉的，“蛛丝”边上还溅洒出几大滴血。中央晕开一摊胰脏形状的血迹。隔着这个亵渎的图案几尺远的地方，能看出一个残缺的人形血印，墙面上尽是恐怖的喷溅血迹。
“死者是这一带的一个老酒鬼，我们都叫她‘酒婆’，精神不大正常。常在不远处的一家末流酒馆喝酒。”城市卫队的一个小组长对猎魔人介绍道。蹲着查看的基根问：“尸体呢？”
“抬去停尸房了。”
“队长，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基根站起来，掷地有声的说出四个字：“狮头蜘蛛。”
此言一出，基根就发觉马森和下属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其他几个听见的卫兵脸也都变白了。“不不不……怎么可能是邪教徒呢？肯定是怪物干的，死者身上，特别是咽喉处都有那东西留下的爪痕……但是图腾和内脏……又像是在祭祀……”马森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会是……城市中还隐藏着一伙狮头蜘蛛的残党吧？”
“……”基根也不说话了，马森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没进卫队时，城市中就发生了数起人口失踪的案件，当时的卫队外包了一个猎魔人去调查，最终确认所有案件的始作俑者是来自基路伯山中隐匿的狮头蜘蛛邪教。总督大人派兵前去剿匪，在猎魔人的协助下，才彻底将这伙恶党歼灭，救出了幸存的失踪者。从那以后，狮头蜘蛛就已经从波维斯消失了……没想到……”
“……不好意思，当时那个猎魔人……正是在下。”
“啊？！原来……你就是二十年前……那个猎魔人？”马森大为惊讶，身边的那个组长却懵懂的问：“队长，狮头蜘蛛是什么东西？”
“你这都不知道！”马森直接敲了那军官的头盔一下，“那是北境大陆最臭名昭著的邪教！杀人血祭，拐骗儿童无恶不作！”
“1161年，一个叫安布罗西奥的希达里斯商人带领八个人在格索市下辖的罗列多镇组建了狮头蜘蛛教，并网罗了一大批信众。克里夫教会和希达里斯的官员判定它是异端，迅速取缔了这个教派，并将主犯以火刑处死。逃脱的教徒把邪教传扬至北境诸国的角角落落。”基根耐心的介绍道，“和史凯利格群岛的斯瓦勃洛一样，教徒常以血腥的活人献祭供奉他们的神明——名叫‘寇兰阿格塔’的长着狮子头的蜘蛛邪神。教徒们认为他是将人类的命运织成巨网的‘大编织者’。这张网不断地被扩大，被改编着。当一些线断了，就会导致某些人突然死亡。而当有人自戕，他的线也会断开，死者也会被这只邪神吞噬。因此，寇兰阿格塔被他们当作掌管死于非命者的神灵而受到崇拜。”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组长对这套亵渎的教义嗤之以鼻，队长则缄默不语。基根用大拇指勾起领子里悬挂蝎尾狮徽章的银链，试图感应残余的魔力，但一无所获——过于敏感的猎魔人徽章，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马森队长，带我去停尸房吧，之后……我想见见参与伏击怪物的威博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