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初,沃尔夫冈生病了,可他心系工作,不肯休假,说什么‘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去医院”。还是总督严令,才让他回家休息。”克丽希关上店门,请基根坐下,说起沃尔夫冈失踪前的事情。听见她说起“生病”时,猎魔人点了点头,和马森说的基本一致。“他具体得了什么病?”
“是发烧,但又不像是感冒或别的什么疾病引起的,只是发热、头晕,骨头缝疼得厉害。还有……浑身痒。”
“痒?”
“没错,他当时说,全身上下又痒又疼,也不起疹子不起包的,但就是痒。医院根本无能为力,又去请本地的法师,就连他们也查不出病因,开了些汤药和止痒的药膏。后来倒是退烧了,但瘙痒仍然存在,法师说药膏一天涂一次就够,每天至少得涂三次才勉强够用。到他不见前,那药膏已经用完了三盒了——那个术士到后面都不好意思再收钱了!”克丽希激动起来,“看着他把自己身上挠得一道一道的血印子,我这个心呐……唉……”
“……请继续说下去吧。”
“回到家后,沃尔夫冈不敢和我同床共枕,就抱着被窝,去了后院的下房,反锁了门。他说怕把病气过给我们娘俩,得隔离着养养看看,要店里人按饭点给他送饭,他会放出来,尿盆什么的他自己就倒了。我想也只能这样了,就答应了。起初,他还会隔着门跟我说几句话,问问杰奎琳在学校怎么样。但过了一两天……他的话就越来越少,回应也变得粗暴简单,甚至有时我敲门,他也只是不耐烦的吆喝‘放下就走’,吓着了不少客人,员工们也人心惶惶。”克丽希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痛苦的颤抖,“杰奎琳很亲她爸爸,见不到他也想。她偷偷跑到门口想跟他说说话,刚叫了一声‘爸爸’,里面就传来一声‘滚!!’还有什么金属器具狠狠砸在门上的巨响!吓得孩子呆在那里,满眼都是泪水……”说到这里,泪水再一次漾上克丽希的眼眶。
“他脾气剧变,就是从得病后开始的吗?”基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刚回家那时还没那么暴躁的……我一开始还觉得他是因为病恙难愈,不能回到岗位上,心里焦躁,有火没处发。”克丽希继续道,含泪的眼神避开基根,望着壁炉中微弱的炭火。“直到那天晚上——那晚风声特别大,吹得窗户呜呜作响。我照例把晚饭放在门口,没敢敲门就上楼了。半夜里,我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楼下传来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还有……像是骨骼错位的咯啦声……但我太累了,也太害怕了,就那么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发现门口的晚饭原封不动,都成冻了。我壮着胆子敲门,一遍没人应,两遍还是没人……我想哪怕他吼我也好啊,可就是……我害怕极了,就找厨师踢开了门……”
“然后呢?里面出什么事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床单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连床垫都碎了……尿盆扣着,屎尿满地都是……可他就这么不见了……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只留下满屋的混乱……我们报了官,马森也带人查过,但一无所获。他就这么消失了……只留下我和女儿……”克丽希无助的用手捂住脸,瘦弱的肩膀因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起来。
“在他失踪后,那头魔兽就开始在半夜三更跑到大街小巷杀人了,我说的对吗?”
“嗯,对……”
基根缓缓的从凳子上站起来,慢慢的踱出去, 忍受着失去丈夫的女人哭泣带给自己的揪心。他想到适才伯诺德夫人说起的那些症状,每一条,都像是中了狼化诅咒的人的症状。“怎么可能这么巧呢?”他暗自思忖着,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问了一句:
“……当时窗关着,门是从里面锁上的?那是怎么……嘶……真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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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失踪案毫无头绪的猎魔人只好把调查方向转到狼人上——这头狼人作案可以说是相当干净了,还会凭空消失。可是好歹是摸清了它害人的规律。昨天它杀了个酒鬼,那么今天一天都应该不会出动。基根心里已经有了一番计较,接下来便要实施——
猎魔人古训云:大凡狼人解咒,须织就羊毛小衫,以鲜荷兰芹叶五片缀于其上。此衣加于狼人之身,一夜相安无事,则咒可解。或求助炼金术士,以处女泪、贤者之石、人参子、木贼、朱砂、蒙脱石炮制魔药,喂服狼人,一夜相安无事,则咒可解。然狼化咒诅甚凶,芹衫、魔药亦未准有效——无解者,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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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维斯城有两名驻城术士。为伯诺德夫人服务过的那位正在闭关研究魔药,恕不见客,基根只好去找另一位。他的名字就写在他的工坊上挂的铜牌——“霍拉斯·斯内舍尔的神奇妙妙屋”。什么白痴名字,基根心想着,叩响了门环。蒿草等草药那特殊的气味熏得基根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握着颤动的徽章,带着手也在颤动。
门开了,是一位看起来年级三四十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开的。她看到猎魔人,有一刹的惊讶,刚调整过来要把他请进来,就听见一个上了岁数,却仍然精神饱满的声音在里面问:“亲爱的,外面是谁呀?怎么不请人进来?”
“只是个猎魔人而已。您请进。”女人说着,礼貌的把基根请进来。基根走进这间可以说是相当“朴实”——屁,这就是“破”——的店面里。柜台后走出一个老家伙,准是霍拉斯·斯内舍尔了。
基根见过像绅士的男法师,像法师的男法师,像游侠的男法师,像巫人的男法师,像小市民的男法师,像豪掷千金的大商人的男法师,像锱铢必较的小商贩的法师。眼前这个老头子,就像是最后一种。他看起来能有个五六十岁,而且是那种身体好到能天天出门打柴,站一下午看人打桶子牌的老头,一脸干丝瓜似的皱纹,灰色的眼睛却相当精明,还透出些许算计。“亲爱的,你去把账算了吧,我来接待就成。”
“……好。”女人看向霍拉斯的眼神缱绻又温柔,她走向后屋前还亲了他一口。老帮菜含情脉脉的目送女人出去,再看向猎魔人时,眼神中的算计就像基根面对怪物时的肾上腺素一样,飙升了好多。“欢迎,欢迎啊。猎魔人先生到此有何贵干?”
“霍拉斯大师。”基根礼貌的微鞠一躬,“在下是为解决波维斯的魔物而来的。据在下调查得知,此物是一头狼人,所以特向您求取两样东西。”
“噢?是什么呢?”
“在下需要五片荷兰芹叶,还需要您配置这样一副药剂,药方在此。”基根有点反感霍拉斯了,他一边耐着性子说着,一边双手交上一张写着药方的纸。霍拉斯拿来看了一看,“噢,这是狼人解咒的方子啊。正好这上面的东西我这里都有备用的,那价钱……”
“价钱如何?”基根竖起耳朵。霍拉斯得意的一笑,手掌翻了几下,“这样,一千七百比赞特,将把儿给你做好!”
“我靠!你真敢开牙啊!卫队雇我也才九百五十……”猎魔人没忍住爆了粗口,说起那些配料,只要跟多走几步,城里城外转转也能凑齐,还有几样他随身就有,可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更何况药水还要现配置,“这样,贤者之石我有,就其他几样……”
“对不起,概不还价。我不光出料,还得搭上工时给你现炮制的,人工可不便宜呀!”霍拉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行了行了,要做就做,不做就向后转!而且你把那狼人活劈了也是一样挣钱呀!”
这混蛋吃准我了!基根暗暗咒骂,就在这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在他看来很不好的想法,一番短暂的天人交战后,他问:“大师,提人好使吗?”
“你是混道的啊?还提人?想吓我?我在班阿德可是吓大的!”霍拉斯愈发嚣张了,“来,我看看你能提谁?——就是总督来了,也是我有理!”
“……索尔维娅·佩拉,认识么?”
“当然认识,还很熟悉!怎么?她是你什么人?”霍拉斯装都不装了,“行了,别说了,就你,能傍上战争中的英雄‘银龙’?你以为你是杰洛特啊?得癔症了吧!”
“……行。”基根咬着嘴角,掏出传声器打开,他斜了霍拉斯一眼,看他还是那副要死的德行。“嘟,嘟,咔。基根?怎么了吗?”
“抱歉,索尔维娅,我知道你很忙……你认识霍拉斯·斯内舍尔吗?”基根愧疚不已,声音都低沉了不少。再看霍拉斯,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认识,波维斯的驻城法师嘛,你见到他了?……他是不是敲你竹杠了?”
“……”基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比读心术更高级的方法”了。索尔维娅的声音继续传来:“把传声器给他,我和他说。斯内舍尔?你在吗!”
“哎呀!索尔维娅小姐!”霍拉斯忙不迭的接过传声器,对着里面奴颜婢膝的说道:“您在夏都可好啊?有空来波维斯玩啊!我做东……”
“哎呀,暂时不行了,夏都出了些事,等闲下来的吧。哎?夫人回波维斯了吗?”索尔维娅客套似的说道,基根就发觉霍拉斯的呼吸顿住了——他仿佛在害怕。“没,没有,我太太还在那洛克供职……”
“啊?大师,那位女郎不是您的妻子?那……”基根虽然很意外,但还是很浮夸的喊了一句,索尔维娅在传声器里也仿佛很惊讶的说:“什么?……你……你又趁格蕾丝不在家和别的女人有染了?”
“我……我……”霍拉斯彻底慌了,索尔维娅还在拱火:“算了,我管你私生活干什么。对了,斯内舍尔,我确认一下,德雷瑟姆大人是不是说,下一次全国法师的总结会是明年三月一号在夏都举行?”
“……索尔维娅大人!我错了!我不该漫天要价,囤积居奇!”法师都是人精,索尔维娅暗示到这份上,霍拉斯也不可能不明白,“我改!我一定改!猎魔人大师,大师,我我我……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刚刚那些您就当是我放了个屁,您要的东西……免费!都免费!”
“基根,别就答应下来——斯内舍尔,我们不是缺钱,按市场价给你付钱,公平交易。”索尔维娅温柔的告诫着基根,又对霍拉斯说道。“是是是,我一定实事求是……只是大师,这处女之泪……我屋里那位她也不是……”
“好,我去搞定行了。明天晚上之前,能做出来吗?”
“狼毒药水没问题,可衣服……”
“您备好荷兰芹叶就行,衣服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