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根并没有在哀悼中沉浸太久。他偶然发现,杰奎琳站在扑在在沃尔夫冈尸身上泣不成声的母亲身后,雕塑般一动不动,而她的脸上,那些近乎绝望的挣扎和悲愤竟然荡然无存了,又恢复到初次见面时的冷静。基根并没有对她反常的反应感到不对,只是悲怆的摇了摇头——这个失去父亲的孩子,悲伤到连感情都无法表达了。这一家人,太让人感到心疼了。
“喂……基根……”解除变身的法尔辛用大拇指尖抵住胸口,向基根传递心灵感应。基根听见她的声音明显慌了起来:“我有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腿多的东西要爬过来了似的……嘶……”
“什么意思?”基根正疑惑着,忽然,他看见了异象:
就在沃尔夫冈已经彻底失温的尸身上,再度飘起了烟雾——却是比刚刚的烟更加阴沉的墨黑色。基根心头惊,急忙扶起克丽希,克丽希下意识的抗拒,却在看清丈夫身上的异变时惊得无以复加,任由基根将她拖远。她眼睁睁的看着狼人尸体上的黑烟越冒越多,越冒越黑,迅速凝聚、结合,形成一大团就连猫魔药作用下的夜视眼都看不到底的黑暗球体。一阵阴风从中刮出,刮来了血污混着土垢的亵渎气味。基根又将呆站的杰奎琳抱起来,塞在克丽希怀里。
突然,一只巨大、覆盖着粗硬刚毛的怪异的肢体猛地从黏稠的黑暗中探出,狠狠地踏在沃尔夫冈身上,发出残忍的闷响,又一条腿踏出,一颗长满肮脏腥臭的毛发的头颅挤了出来。那上面镶着六只闪着黄光的惊悚的单眼,长满参差不齐的獠牙的大嘴边上,是一对天牛般短粗的大颚。“嗬嗬嗬……”怪兽的上下牙敲击出“咯咯咯”的怪响,它发出一阵粗嘎的怪笑,接着,便声嘶力竭的高声大吼,吼出癫狂的喝彩:
“万福,寇兰阿格塔!!横死之主,吞噬非命的王!”它那六只根本不具备人类情感的眼睛扫过一双双震惊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面无表情的杰奎琳身上,发出了更加响亮的、充满嘲弄的狞笑。基根从业多年以来降妖除魔,建功无数,就是当年面对与欺师灭祖的同门结盟的古老恶魔,都没有太过恐惧,可面对这尊残暴不仁,惯会诅咒害人的恶神,他却仿佛脖子以下都被浸没在泥沼中无法动弹一般,只能像老母鸡护雏鸡一般将克丽希母女护在身后。
“安布罗西奥,本座真要好好感谢你,感谢你以自己生命奉献的血食,也感谢你的人将本座的咒力传扬到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造就那么多的妖兽供本座吞食……如今,桎梏以脱,再无需再借助凡愚的信仰和诅咒的造物,那这无用的宗教……就此解散了罢!”
邪神话音刚落,杰奎琳娇小的身躯在克丽希怀里猛地一震!她那双空洞的祖母绿眼眸深处,骤然亮起耀眼的绿光。“啊!!!滚开!!——妖怪!!!”完全不似孩童的、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尖啸从杰奎琳口中爆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颗环绕着绿色光晕的火球,结结实实的砸在邪神身上爆炸开来,威力之大,竟将黑暗的洞穴炸开,藏起的半边身子终于显露出来——这八条腿的毛团,难怪被称作“狮头蜘蛛”。克丽希早已经被吓傻了,基根也惊得瞠目结舌。
“呃啊?!又是……又是一个本座无法锚定的咒物!”受到攻击的寇兰阿格塔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怪叫,继承了诅咒的诅咒生物的后代,不但无法沽取生命能量,而且她体内蕴藏着的力量劲爆用来伤害自己!
“你接着发呆吧,我不让你了!”法尔辛早已按捺不住,她直接将独角兽记忆体怼在胸锁乳突肌上,“独角兽!”瞬间完成变身。她额上的螺旋尖角射出一束青光,光线在空气中偏折、转弯,形成螺旋,顷刻间便包裹住受挫的寇兰阿格塔。
“卑劣的……蝼蚁!竟敢……”邪神的咆哮声在空间扭曲的波动中变得失真和遥远,下一秒,它与法尔辛的身影一同凭空消失在后院,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一片狼藉。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邪神降世,到被杰奎琳爆发,再到被法尔辛转移走,不过是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
“杰奎琳……杰奎琳!”
醒过味来的猎魔人和克丽希同时发出惊呼。基根猛地冲到克丽希身边身边,小女孩在爆发出惊天一击后,眼中的光芒已然黯淡,小脸变得如同石灰般苍白,脑袋一歪,便在母亲怀里昏了过去。“啊!好烫!——杰奎琳,你怎么了?快醒醒,不要吓妈妈啊!!”
“一定是诅咒……”基根的心沉了下去,这是诅咒之力爆发冲击下的恶果!他一把将昏迷的杰奎琳抱起,焦急的对六神无主的克丽希道:“夫人,我带杰奎琳去找法师!”说完,他抱着孩子如同旋风般冲出了旅馆,扯出披风将杰奎琳裹紧,也顾不得骑马,便朝着霍拉斯的破店疯狂跑去。
“杰奎琳……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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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拉斯!开门!紧急情况!”终于风风火火的赶到了霍拉斯的店基根顾不得什么文明礼貌,好一通砸门,差点把门凿碎。“有病吧!闹狼人还出来晃,不想活了就在房梁上挂绳!”霍拉斯的声音在屋里骂骂咧咧。
“是我!你这个老逼登!”基根暴怒的大吼道,又踹了门一脚。“快点!人命关天!”
“亲爱的,快去看看吧,万一真的是有求于你呢。”基根听见霍拉斯的那个小情人在劝,接着才是霍拉斯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走近。“来了来了来了!索命的鬼……”
霍拉斯没抱怨多久,因为他没好气的拽开门,就看见急得五内俱焚的猎魔人,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子。“基根兄弟?这……这是怎么了?快进!”
“先别问!快救她!这孩子不行了!”基根将杰奎琳平放在小小的吧桌上。霍拉斯不敢怠慢,立刻施展各种诊断法术,水晶球、符文盘轮番上阵,后屋的女人也取出笨重的魔法探测器,还有各种五颜六色的魔药。然而,随着所有东西都用过一遍,老法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最终化为无奈的沮丧。
“不行……兄弟,我无能为力!”霍拉斯颓然放下手中的仪器,“这股力量……根本不属于混沌魔力的范畴!我的所有治疗法术和魔药对她都无效!这……这完全是另一种体系的邪恶力量的爆发,导致她身体超负荷!”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霍拉斯焦急地搓着手,在杂乱的工作台上一阵翻找,最终拿起一块不起眼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黄色天然立方体晶体,上面刻着一些简单的安抚和冷却符文。
“这是……一位云游的女德鲁伊多年前赠予我的注魔黄铁矿,说是能吸收一些‘不好的能量’并降温……我也不知道对这种情况有没有用,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将这块冰凉的铁石放在杰奎琳滚烫的额头上。
奇迹般地,杰奎琳身上那骇人的高温似乎真的被遏制住了一点,虽然依旧发烧,但不再像刚才那样烫得吓人。小女孩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但依旧深度昏迷,生命有如风中的残烛。
就在基根和霍拉斯一筹莫展,只能守着那块缓慢发挥作用的黄铁矿干着急时,基根的心中再次响起了法尔辛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喂,傻子!这个什么狗屁邪神让我废了,刚咽气,那小女孩怎么样?”
几乎就在法尔辛话音落下的瞬间,老法师伸手摸了一下杰奎琳的额头,却触电般收回手去,又不可置信的再碰了一下。“她……开始退烧了。”
“真的?”
基根也上手摸去,女人也把手伸进杰奎琳衣服探她的腋窝。果然,杰奎琳身上那惊人的高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体温很快恢复了正常,甚至比正常体温略低一些。可她依旧没有醒来,但呼吸变得平稳悠长,脸色也恢复了红润,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基根和霍拉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真的退烧了。”基根自言自语道,又像是在回答法尔辛。
“退烧?她发烧了?——看来诅咒的源头被消灭,对她的影响也暂时解除了。” 法尔辛的声音再次传来,“但她体内肯定还残留着什么东西……我先处理一下这边的痕迹,然后回去找你们。”到此,心灵感应便中断了。基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杰奎琳的脉搏,稳定而有力。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脱力般地靠在墙边。
霍拉斯擦着额头的冷汗,看着沉睡的杰奎琳,这才问基根:“基根兄弟,那狼人怎样了?”
“已经死去了。”基根疲惫的闭上眼睛,没有对这个法师说太多。他猛然想到,任务并没有结束——因为猎魔人的教材里提到,二代狼人的诅咒,并没有有效的解咒方式。“大师,”他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称呼,“狼人的孩子……也会是狼人对么?”
“对啊,你们应该比我们更了解。”
“是……可你们知道,该如何给狼人的孩子解咒吗?”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霍拉斯哑然的看着情人。
“索尔维娅……她会知道吗?或者夏都的其他四个术士……”基根忽然想到,如此,他心中也有了一番计较。
但是……编筐编篓,重在收口。必须把这里的问题收尾,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