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嗯?杰奎琳怎么样了?”索尔维娅靠在床头,半边身子笼罩在床头柜上的水晶夜灯柔和的光晕中。基根晃了晃右手上的一本薄薄的《巴尔维坎的音乐家》,放进左臂抱着的一摞,搁在索尔维娅那边的床头柜上。“偷偷看小人书呢……被我没收了。”
“这么多?——这都是希尔薇借给她的啊。”索尔维娅一看那些经典故事的连环画,《饺子屋》《中指姑娘》《小米公主》《三头野猪》等等,扉页盖着雷比欧达小学图书馆的印章。“还是从学校的图书室借阅的……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她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我看这小女孩相处,也不完全是跟有些人说的那样‘表面笑嘻嘻,心里藏诡计’,不用说你们女术士,就是比普通的女子之间的感情都要纯粹。没事了,我看着她就行,你赶快睡吧。”基根劝慰道,索尔维娅摇摇头,“我可睡不着——我心事得紧,总觉得她会出什么意外状况。正好,咱们都睡不着,我给你讲讲你不在时,庞德·维尼斯都发生了什么吧。”
“也行。”
于是,索尔维娅简明扼要的向基根讲述了在夏都发生的一系列由希克登·潘尼豪斯主导的恶性案件,以及自己和瓦西里在这些案件中发挥的重大作用。故事到术士兄弟会和市政府联合举办的表彰大会就结束了,认真聆听的基根也不禁啧啧称奇。“瓦西里那小子……竟已成长这么多了……”他感叹过后,刚要赞美一下枕边人,索尔维娅却突然下了床,“不行,我也得去看看她怎么样。”说着,她便光着脚快步的走出了卧室。
————
索尔维娅蹑手蹑脚的走到走廊另一端杰奎琳的房间,门没关,半掩着。虽然索尔维娅挺不满意基根老是不知道关门,但门没关上倒也顺了她的意。她悄悄闪进门缝,看见杰奎琳仰面躺在床上,安详的闭着双眼,呼吸均匀的睡着。她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闪开,露出一大块——她还穿着旧的小内衣,新买的她不舍得穿。索尔维娅看着她,暖意伴着心疼在心中油然而生。她走过去,给小女孩把被盖好才退出去,又想去看看希尔薇怎么样,便往楼下走去,还没从旋着两三道的阶梯上下来,身后上方的寂静中便传来一声轻微的,好像是窗户推开时铰链转动的吱呀声,紧接着,一股冷气扫过后背。
索尔维娅脚步一顿,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猛地一沉。她猛的回身奔上二楼,自己那屋的门也开了,基根肯定也听见声音了,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杰奎琳的房间,等索尔维娅进去时,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小床上空空如也,只有掀开的被子,窗户大开着,北风呼呼的往屋里灌。杰奎琳已经不见了。索尔维娅也顾不得衣着单薄,慌忙将身子探出大风呼啸的窗口往下看,街上也空无一人。“她跳窗跑了!”基根低吼道。“我去找她!”
“好,你准备好就赶快动身吧,保持传声器畅通!”索尔维娅也被这突发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让基根快去,自己则去跑回卧室,在洗脸的桶盆处施加传送咒语,少顷便接满了一盆清水。她念诵水卜术法咒时,气息因紧张而不稳。但很快,咒语便生了效,波纹还未平息的水面上很快便出现了影像——是杰奎琳,而且是面部狼化的她。她朝着某个方向奋力奔跑着,似乎是耐力耗尽,她停下了脚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她硬化的发丝被风吹得往后方仰去,瞳孔拉长的眼睛被吹得微微眯起。她喘了一小阵,又继续狂奔,可奔跑的姿态变了:她的身躯弓起,双手往地面伸去,索尔维娅惊恐的发现,她的面容还在逐渐拉长。
“基根!基根!杰奎琳往北边跑了!”索尔维娅根据风向判断出杰奎琳去的方向,她对着传声器喊道,基根早就已经出了门,他的声音伴着狂吼的风声:“北边?……这个莽撞的熊丫头肯定是要去贩毒团伙那里只身赴险了!”
索尔维娅感觉心跳都停了一瞬——难怪,难怪带她去买衣服时,她会突然问自己哪边是北方!“可恶!”她自责的骂了自己一声。
“我会把她找回来的,她也不会出事……法夫纳,我们走!驾!!”
————
盖坦骑着城市卫队借的马,远远的望着那座像个高炉的烟囱似的高山,下面黑压压的树林,隐约透出微光,那便是黑恶势力的所在。
“我要是吉兹拉斯,我就让我的徒子徒孙多朝这些伤天理的王八蛋下毒手,还分什么精灵人类,有病……当然,第一要务还得是求术士改良我们的青草试炼,下跪也要求。”盖坦抱怨着自家那脑子有病,以致拖累所有后辈的立派宗师,翻身下马,把这匹不介意自家身份的马儿拴在一棵树上,步行着往林子里赶去,他脚下飞快而无声,如同真正的猫一般,迅速靠近了森林。
猫学派的潜行技巧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避开会发出声音的枯枝和干落叶,瘦高的身影在粗壮的树干间闪烁,敏锐的感官捕捉着空气中的每一丝异样——松脂味、腐殖味,以及逐渐清晰的劣质烟草和熬煮阿片汁液的混合臭味。林间的微光变成了明确的灯火,围绕着几座简陋的木棚和帐篷。人影晃动,交谈声和粗鲁的笑骂声隐约可闻。
猫派猎魔人背靠在一棵约有百年年龄的巨大杉树后,控制着瞳孔放大,评估着岗哨的位置和巡逻的间隙。他抽出基根借给他的黄陨铁匕首,就在计算着从哪个角度切入能最快让第一个哨兵无声倒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不是人类谨慎的脚步,更像是……某种野兽潜行时皮毛刮过枝叶的动静。
盖坦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转头,反握匕首,刀刃朝上的横在胸前。他看见一团绿色的鬼火从自己来的路朝着自己这边飞来,伴随着压抑的呼啸。盖坦定睛细看才看清,那哪是什么鬼火,那是一个矮小的、身上散发出绿光的狼人。
“这么矮小的狼人?”盖坦没料到会在歹人猖獗的地方还会遭遇畏惧银的魔兽,正后悔着没再跟基根借把银剑,那头小狼人已经看见了他,脚步慢了下来,狼嘴一张,居然说话了。“你是……grrrr……那个光头!”
“啊?……是你!”盖坦刚诧异了一阵,顿时醒过味来,那粗重却充满稚气的声音……是基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不会有错!为什么?她怎么会是狼人?为什么徽章没有颤动?坏了吗!……
盖坦没有为那些问题纠结,他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有气,有急……还有心疼。“小丫头,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他压低声音,拿出他最轻柔的语调问道。“基根知道你过来吗?我不是说了你不应该来这儿吗!”
“grrr……没有什么不该!他们是怪物,披着人皮的恶魔!……grrr……我要撕碎他们,让他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小狼人不住的喷着鼻息,似乎在为那些堕落的气味感到恶心。她咬牙切齿的低吼着,如同所有被诅咒折磨的怪物一样,被愤怒和仇恨所扭曲。正要绕过盖坦,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放开!放开我!”杰奎琳激烈的抗拒着,刚甩开盖坦钳制住她的手,又马上被另一只手抓住。气急的她张口便要咬,却被倒三角的亚克席法印弄得一阵眩晕。
“我还跟她废什么话……这个基根也不看好她,我他妈还得给这尊祖宗送回去!又不知道他们家住哪儿!”盖坦正抱怨着,准备给杰奎琳弄昏了送回城去,恰好这时,一阵马嘶从自己来的路上传来,马蹄声停在半道上,一个人影跑来。盖坦看那人的轮廓,才放下心来——是基根。
基根也看到了盖坦的光头蛋轮廓,还有周身散发着绿色光晕的杰奎琳。他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赶紧冲过去。“杰奎琳!”他压低的声音难掩担忧。
“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快带走!耽误老子干活!”盖坦气冲冲的埋怨道,把杰奎琳拽到基根跟前。基根没在意他的抱怨,把杰奎琳抱进怀里。正好这时亚克席法印失效了,清醒过来的小女孩又开始踢打起来,“放开我!我咬你了!放开!!”
“杰奎琳!是我,我是基根!我们回家去,别耽误盖坦叔叔干活!”基根一时情急,声音也提高了起来,盖坦还来不及警告,营地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更加清晰的吆喝,还夹杂着几声狗吠。
“刚才那边是不是有动静?”
“去看看!别他妈是那些乡巴佬来偷东西!”
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盖坦脸色一变,瞬间闪到树后,匕首反握,猫眼在黑暗中搜寻着最佳的攻击路线。“妈的,被发现了!你俩快走!”
基根没有答应,更没有转身就走,他也给挣扎的杰奎琳上了个亚克席,然后对着传声器说道:“索尔维娅,杰奎琳找到了。她果然在黑山松林。……你过来一趟吧,接她回去。我……临时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