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个干净，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加高尚？……”
大堂的桌上，索尔维娅正陪着杰奎琳读着旧版的《语文》教材。杰奎琳正念着课文，基根从后院走了出来，围裙上溅了些许血迹，满身的血腥气和脏器的腥臭。“剔完了，炖上？”他一边解围裙一边说道，说的当然是那匹老驴。
“先焯水——叫哈路查大叔弄着，你给他打打下手，也学着点怎么做。”索尔维娅指示道，基根便又屁颠屁颠的跑回院里。这股子新鲜的下水臊味惹得店里许多食客都捂上了鼻子，虽然不甚介意，却实在受不了。杰奎琳却对这股子味甘之如饴，她的小鼻子疯狂翕动着，仿佛要把这股气味全吸进鼻子里。“阿姨，院里是在……宰什么东西吗？”小女孩似乎仍然在为头天晚上有勇无谋的荒唐举动感到惭愧，她抬起头，战战兢兢的看着索尔维娅，哪还有之前的阴鸷。“是不是那头毛驴？”
“是啊。”索尔维娅对杰奎琳的态度却还像之前一样柔和——自己已经教训过她了，包括基根也教育过她一顿，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有必要死咬不放。“小馋猫，不会又要流口水了吧？”
“没有没有……生的肉不能吃，会坏肚子的。”杰奎琳摇摇头，“只是我想看一看，基根叔叔和大厨爷爷是怎么割肉的。”
“你喜欢看这个呀？”索尔维娅不禁莞尔，杰奎琳又点了点头，“原来在波维斯时，妈妈带着我和佣人叔叔买菜，市场上有个卖肉的老是哈哈笑的伯伯，下刀又快又准，我可喜欢看他切猪肉了。他切半头猪时，就像这样……”杰奎琳一边说着，一边绘声绘色的模仿屠户的动作：“‘挤腰子！’‘喇油边！’‘撕板油！’……”
“噗嗤……”杰奎琳的模仿让索尔维娅不禁哑然失笑。去看看也没什么，总比再去像个猎魔人似的冒险强吧，而且还有基根看着。“行啊，那你就过去看一看吧，别直接上手碰肉，生肉不干净。”
“好！”杰奎琳一下子蹦起来，一蹦一跳的往后院跑去。索尔维娅舒了口气，刚一抬头，就看见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门里闪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退了大半。“嗨……女术士大人。”盖坦悄无声息的往里走来，眨眼便来到了大桌的末尾处站着，把手撑在桌帮上，有些讨好般的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索尔维娅。“恭喜发财啊。”
“谢谢——你是闻着驴肉味进来的吧？还想白吃一顿，然后再砸点什么东西吗？”得益于盖坦对基根的鼎力协助，索尔维娅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么厌烦，即便如此也远远称不上喜欢，她没什么善意的揶揄道。
“不敢不敢……现如今正是我恢复名誉的节骨眼儿，哪敢再生事端。”盖坦的恶意倒是减轻了不少，“基根呢？”
“在后院帮着处理驴肉呢。”
“唉……同类相残，何苦呐……”盖坦还是忍不住嘴贱，索尔维娅不乐意了，她一抬手，盖坦就像碰了小黄瓜的猫一样，吓得退了三步，“不是不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不认为你够得上能拿基根打岔的朋友，嘴巴老实点，否则就用化器封形困你一个月再放出来，让你大小便失禁。”索尔维娅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可是女士，说句不该说的——你看这头盔虽然能提供防御，可也不能拿钉头锤乱砸一气儿啊。”盖坦又说道：“基根昨晚可杀得痛快，您就这么忍心累着他吗？还让他干活？”
“你怎么就假定基根是连着轴的转呢？”索尔维娅反问一句，盖坦顿时无言。“得，你们两口子的事，我不多掺和了。那个叫杰奎琳的小丫头，怎么样了？”
“她没事了。”
“可是她怎么会是狼人呢？而且还是那种可控的狼人……”盖坦的脸皱起，遗憾的咂了一声。
“这就说来话长了。”索尔维娅赶紧调转话题，“别乱问了，你这次来是干嘛的？”
“您看您开的餐馆，我肯定不是来当东西或赌博的——这次我不吃白食，我有钱——”
说着，盖坦从腰间的兜子里一枚一枚的数出几个比赞特，来到索尔维娅面前恭恭敬敬的奉上。“麻烦您按这个数，给我掂配点便宜的菜，有点主食，有点荤腥，有酒就成。”
“嗯……这样吧。”索尔维娅把三个金币划拉到离自己近的地方，又如同赌场的荷官一般，把剩下的六个拨到盖坦一边。“三块比赞特够用了。瓦西里，叫涅芙依上五个洋葱肉馅饼加四个煮羊蹄，从架子上拿瓶维吉玛冠军。”
“好嘞。”
“这么便宜？”看着瓦西里将啤酒放在自己跟前，盖坦有些难以置信，索尔维娅则不置可否的笑笑：“你还想怎样？有肉、有主食还要酒，这么低的标准我要钱能要出花来呀？”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像你这么平易近人的女术士。”盖坦用别扭的方式表达着谢意，坐到一边去。索尔维娅说：“很多人都这么说，可如果真的留心就会发现，不讲排场的女术士也不在少数。”
“对了，正事忘了——你好像把我的图纸也拿走了？”盖坦又站起来走回去，“我的泰葛图纸？……我记得我砸的东西，还有厨子……没有那么贵吧？不至于再赔进去一套图纸吧？”
“是不至于哈……你的马，加上那两把经过我同事评估才有五六成新的剑，差不多能抵得上一颗驴头、你打伤我的厨师的医药费、还有打坏的若干家具。那图纸原本是想送给基根的，结果就给忘了。”
“他的刀可比猎魔人武器更高级，我看他是没必要用的，能不能请您……把那图纸还我？”盖坦近乎恳求的说道。
“行吧，等我回去给你取。可是我说你，我家基根虽承蒙你相救，可他也是帮你的忙，卫队给你的报酬，我们虽然不跟你争抢，但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份恩情，不指着你报答，但你最好别做什么对我们不好的事，明白吗？”
“什么酬劳？他们是一分也没给啊！”盖坦说起这事就一肚子气，“他们的条件就是给我做办一张通行证，以后给人看，就能免除我身为猫学派的罪名，还外包了个铁匠给我现打！我还得等好几天！这点子钱还是……”
盖坦忽然一顿，继而坐在刚刚杰奎琳坐的地方上，偷偷对索尔维娅说：“是我从那帮毒贩的营地里咪的！”
“什么？！”索尔维娅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又压低了声音，可严肃的态度却没有压下去：“那是赃款！是他们非法交易所得！倒个斗就算了，可是那些都是……沾着人命的脏钱！”
“我的天使大姐呀！行行好给我留条活路吧！我自这回打进城来，就没见过金币长什么样子！”盖坦也有辩解，“他们不给钱，我身无分文，咋生活啊？不能再吃牢饭了吧！况且你说的我也知道，我更知道那些卫兵会来清查非法所得，我就掏了三十个金币，没敢多拿！”
“你……”索尔维娅对盖坦也是无可奈何，虽然他的所作所为与自己的价值观严重相悖，可他难以维持生活也是客观事实，末了只能长叹一声。就在这时，基根出来了。“盖坦？”他看见盖坦，上去和他打招呼，“他们把证件给你了？”
“早着呢，他们说怕纸质的容易损坏，要给我打块铜的。等得人心烦。”盖坦往上挥了挥手，这个动作有“别提了”的意思。“等吧，愿意等的人会等到好结果。你其他的地方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无钱寸步难行，哪有那么快！昨天晚上运气好，得了把七八成新的陨钢剑，可银剑、马匹、药材什么的，还没影儿呢！你家这位女术士刚刚还答应，把她没收的‘泰葛’图纸还我！”盖坦抱怨个不停，基根听着，心里却有了一番思量。他拉拉索尔维娅的手，盖坦看了直嘬牙花子。“索尔维娅，可以过来一下吗？”
“好。”索尔维娅就和基根一块到后院去，守在柜台里的瓦西里警惕的看向盖坦，盖坦也看向他，说：“给我拿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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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听说过东方有句谚语吗？叫‘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就是说驴好吃呢。”
“爷爷，龙也能吃吗？”
“能啊，只不过一般人吃不到，而且巨龙已经绝迹了。这句话说的‘龙’，其实是一种名贵的野鸡。而且宝贝你知道么，东方也有龙，不过没有翅膀，像长着腿的蛇，但也会飞……”
哈路查正一边用笊篱片着肉锅里的血沫，一边亲切的与杰奎琳交谈。基根和索尔维娅进到院里来，“索尔维娅，你看……要不要留盖坦在这里做点事，好给他几个盘缠钱？”
“有这个必要吗？”索尔维娅提出异议，“你也许对这个人印象不错，可其他人不那么想，而且他闹事时，好多街坊都看着呢，让他留在店里，会影响店里的声誉的。”
“我知道，我也考虑了，不行让他在后院和厨房干点杂活，劈柴，洗抹布，送外卖……这样一来，我也能抽出时间照看杰奎琳。”基根继续道，索尔维娅挑挑眉毛，“你倒是挺有想法。这样不是不行，但必须给他立规矩，胆敢违反，双滚，不叨叨。”
“对，必须立规矩。”
“烙馅饼快点好不好啊！”盖坦在前厅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