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嗯。”
索尔维娅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靠在椅子背上。一双宽厚的大手搭上她的双肩,捏住疲累的斜方肌,以均匀的力度按揉起来。“这个力度……可以吗?”基根问。
“嗯……很舒服。”索尔维娅直接放松的把头枕在基根的腹部上。“再重点也没关系的。”
“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基根由衷的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索尔维娅却只是轻松的笑笑,“你也很辛苦啊……又要负责店里事务,又要照看杰奎琳。好在今天礼拜六,希尔薇休息……也能辅导杰奎琳学习,带她一起玩,才有这片刻喘息的时间。”
“希尔薇也变了很多……有时候孩子不知不觉的就成长了,她们也想不到,我们也意识不到。”基根不禁感慨。“对了,斯崔葛布那个老家伙……怎么处置的?”
“斯崔葛布供述了他打点柯维尔户籍官员获取女孩生辰的事实,卡杜因大人在与评议会商讨后初步决定——”索尔维娅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松弛,“永久剥夺斯崔葛布在蓝伊斯特的驻城术士职位,软禁在其居所,由专人看守并照顾其起居。大概直到伊斯琳妮的预言应验,他都出不来了。与此事有涉的户籍官也被罢免。”
“你们术士不是有那种刑罚吗——用迪魔金锁链把犯罪的巫师拴起来,一关关好几个世纪。像这种草菅人命的刽子手……”基根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在对判罚表达不满。索尔维娅则说:“哼哼……你以为术士兄弟会是什么好东西吗?要知道在几十年前,他们也是把埃提巴德的疯话奉为圭臬,不遗余力的迫害那些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的女孩,直接与间接制造了多少惨案。现在他们的方针发生了转变,对斯崔葛布这种遗老……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处理麻烦’。就像法律那样,不是优先考虑伸张正义,秩序和稳定才是他们所需要的。 公开审判斯崔葛布,会牵扯出太多兄弟会不光彩的过去。把他软禁起来,既让他失去作恶的能力,又保全了兄弟会的体面,这是最‘经济’的做法。”
“唉……不过索尔维娅,我真的佩服你。不论是希克登还是斯崔葛布,你应付起来都是那么轻省,懂得借力打力。”基根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人,见店里还没上人,瓦西里又在忙碌,他偷偷的弯下腰,亲了索尔维娅的太阳穴一口。
“德行……”索尔维娅嗔道,可她随后又说:“基根,回头等带杰奎琳回波维斯的时候,我打算和伯诺德夫人商量商量,在她家装一套魔法通讯设备,这样一来,方便两家沟通交流,也能时刻了解杰奎琳的状况。”
“嗯,我看行。”基根从来都是百分百支持索尔维娅的决定的。就在他要换索尔维娅另一边脸亲时,送外卖的盖坦进来了,他马上抬起头假装无事发生。
“哎哟!哎哟!累死了!”盖坦拎着个食盒放在桌上,自顾自的从凉水杯里倒了一碗水,“咕咕咕”的喝了下去。“慢点喝!跑那么远的路还喝凉的?”索尔维娅喊道。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没事儿。”盖坦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索尔维娅见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翻了个白眼:“作吧你就,什么时候把肺喝炸了你就老实了……正好那头驴的皮子还留着,我找个鞋匠给你缝成五个肺叶装胸里头!”
忽然,索尔维娅的包里发出急促的铃声。她翻出那个发出声音的口红大小的魔法器物,“千里镜……肯定不是市内的法师传讯。我回家接一下。”说着,索尔维娅就往传送门走去。
“怎么样了?你那块通行证做好了吗?”基根问道,盖坦又给自己倒了碗水,说:“昨天我去问来着,他们说后天就完活……算来应该就是明天,就能取到了。”
“其他地方准备怎么样了?银剑、图纸、马匹,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材料?”
“哪那么快!我找那个开武器铺的亚甸法师买了一卷初等猫派银剑的图纸,再不剩几个钱了。其实靠我现在这些装备,出去接什么活计,勉勉强强够用了,剩下的慢慢凑也行。我今天晚上打算出城,去野外采些草药,再杀点野兽啊,魔兽什么的,攒攒材料。”
“你原来那些护甲和武器的图纸呢?”
“早卖了。”
“卖了之后钱怎么样了?”
“吃了喝了,专买贵的,没几天就花光了。”盖坦自嘲的笑笑,“我当时……都不打算干猎魔人了,就想当个无赖,骗吃骗喝,把剩下的几十上百年都那么混过去。现在……我看还是接茬儿靠着这条贱命,再在这条路上蹦跶下去吧。”
“那就别往坑里蹦跶,绕着点。”
两个猎魔人正谈着,楼梯下的传送门忽然再次打开,索尔维娅走了出来,可基根刚看她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她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嘴角往下耷拉着,用鼻子出着大气。“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基根忙过去问道。
“基根,出事了……”索尔维娅抬起头,声音艰涩而低沉:
“斯崔葛布跑了。”
————
弧形海岸公国,巴尔维坎镇,已故老法师伊利翁的塔楼。
在确认那些法师锁定不到这里后,神经紧绷的斯崔葛布如同一个从人手里掉落的破麻袋一样,坐在了城堡老主人遗留的花岗岩石凳上。自从杰洛特独身消灭伯劳鸟和她的七个打手,背上“巴尔维坎的屠夫”的恶名后,斯崔葛布也收了遍布这座塔楼的每一处以假乱真的幻术,回到了柯维尔。如今再回到这里,因为放倒数名密探和卫兵才逃出樊笼的他精疲力竭,虽然能从迪精身上汲取魔力为自己所用,但身体的衰弱已经无以弥补,实在无法再布置幻境了。
歇了一阵后,斯崔葛布站起身,清点自己仓皇出逃时带出来的东西——能监视方圆百里所有地方的水晶球、存在家里的数千枚比赞特和银币,还有控制着那只迪精为自己所用的五芒星封印。
“不……不……迪精还能满足我两个愿望,不能再靠它寻找新的黑日诅咒之女了。先专注于那个死丫头好了……”斯崔葛布失神的喃喃自语着,功败垂成的耻辱和恼怒、对邪神灭世的未来的焦虑在枯干的心中滋长,可接下来,又有一股情绪盖过了以上的心情——他急忙将手覆盖在搁在木制托座的水晶球上。水晶球的内里充斥着浓重的白雾,如同冰雹般模糊,可在他手放上去的一刹那,那些雾气便朝着左右两边退散开来,重新变得澄澈,里面映出了巴尔维坎落后的街景,随着斯崔葛布手的挥动,球中映出的景象也在移动。他双眼紧盯着球里的景象,但看了一阵,都没有看到赏金猎人或法师一类的人物出现。也是,自己潜逃并没有多久,巴尔维坎这种穷乡僻壤,他们就是发下海捕文书,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流传到当地。
斯崔葛布这样安慰着自己。当视角来到那条发生过凶杀案的集市上时,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如山一般高大的身影,穿着一身皮革与锁链甲混合的长袍般的重甲,牵着一匹驮满包裹的高头大马。斯崔葛布觉得那身铠甲很是熟悉,他放大水晶球的景象,这才看清那大块头的脸,是一张饱经风霜,冷酷到麻木的遍布大小数处伤痕的脸,有着一双猫一样的眼睛,但不同于盖坦那样虚张声势般的凶恶,是沉静,是什么都不装的漠然。在他衣甲的大翻领上,拴着一枚大张着口的熊头徽章。
“熊学派的猎魔人……”
熊学派以坚韧、勇武而缺乏感情著称,他们身着重甲,以大开大合的狂野剑术和重型单手弩作战。斯崔葛布的心脏在枯瘦的胸腔里狂跳。熊学派,这些以顽固、强悍和几乎完全缺乏情感著称的猎魔人,或许是比出尔反尔的猫学派更可靠的“工具”!
老术士仿佛重归青春一般,迅速脱下身上宽大的黑袍,只留一件朴实到邋遢的羊皮袄,他咬咬牙,抬手一挥,花白的须发就全数脱落,只剩下疏于打理的眉毛,这么一来,他倒显得年轻了不少。他用手抹了一下铜镜上的灰尘,照着整理了一下仪容,确认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头子,然后捡起墙角的一根曾经用来扎扫帚的木棍,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塔楼,朝着集市的方向追去。
他决定再相信一次猎魔人——他认为,不是所有猎魔人都是像杰洛特和盖坦一样的王八蛋。
————
“滚啊!怪胎!”
“滚出巴尔维坎!王八蛋!”
猎魔人的背影像一棵巨大的雪松,行走在仇视猎魔人的巴尔维坎的集市,有人拿石块砸他 有人向他污言秽语,还有人只是远远冷眼望着,他都一概不理。
“等等!猎魔人大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踉跄地挡在了他的面前。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落魄的老头,拄着根破木棍,气喘吁吁。“猎魔人……大师……请……请您留步……”
斯崔葛布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苍老而急切,带着底层民众见到专业人士时的那种卑微与期盼。猎魔人停了下来,那双如同冬日冰湖般的猫眼向下俯视,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