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午高峰一过，柠檬牡蛎就在门外挂出了“歇业”的牌子。最后几个客人结账离开后，涅芙依扶着哈路查下班回家了，瓦西里带着希尔薇留在店里打扫卫生，索尔维娅带着其余人回了自己家，凝重的围坐在餐桌前。杰奎琳坐在索尔维娅的怀里，目光不安的在大人们身上逡巡。
“斯崔葛布击昏了照顾并看守他的密探和卫兵，用传送门逃走。蓝伊斯特方面对斯崔葛布的追踪一无所获，只知道他逃离了柯维尔与波维斯境内。目前还在等待东境、塔尔哥、那洛克和维尔哈德有关当局的消息。他的所有银行账户也已经被冻结。”索尔维娅以卡杜因告知自己的消息开始了这场会议。盖坦紧随其后：“塔尔哥和维尔哈德他是不可能去的……那些地方不是传闻有黑日诅咒之女把持大权嘛，除非他后悔当年没让伯劳鸟把他戳死在尖桩上，才会过去送死。”
“塔尔哥的贝妮嘉才不是什么黑日诅咒之女，她在陛下年少流亡时还为他提供过帮助；至于维尔哈德的菲尔嘉，早被柯维尔佣兵军团荡平了。”索尔维娅知道有关这两个地方的传言——是斯崔葛布沿用了很久的半真半假的哄骗人相信黑日诅咒的说辞。她把快出溜下去的杰奎琳往自己腿上抱了抱，“他到哪里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考虑到他将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是会潜回柯维尔继续他的‘事业’，还是开辟其他国家的‘狩猎场’。”
“前者可能性比较大。斯崔葛布贿赂了户籍官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记录本国女孩的生辰、籍贯的档案。”基根举手说道，“和杰奎琳同一天出生的女生，想来不在少数，他怎么会放弃杰奎琳在内的这些‘大鱼’？纵使别国总会有相信这套歪理邪说的法师同侪和望族，可那还需要时间。他已经急迫至此，够呛能有精力开新的‘鱼塘’。”
“其他地方……我们也鞭长莫及。我们的第一要务就是——必须保护好杰奎琳，还有其他的柯维尔女孩。”索尔维娅捏紧了交叉在一起的手，“我会向市长和格林戴尔报告这件事，加大对市内及郊区破除迷信陋习的宣传，防范所有可能对她们不利的威胁。”
“斯崔葛布大概还会再找一个代理人替他以各种形式寻找杰奎琳或其他孩子。我们必须像老母鸡守蛋那样，寸步不离杰奎琳左右，至少保证总有一个人守着她。稍后我去找一下瓦西里，多个人多份力量……”基根说。
“斯崔葛布能直接找上我，还知道我在你们店子里做事，他又认识索尔维娅……”盖坦说道，后一句本是猜测，但看见索尔维娅点了点头，他又放心的继续道：“那么可能这间屋子，甚至希尔薇，还有店内成员的构成也在他掌握之中，难保他不会像啄木鸟一样换地方入手。也得跟那个傻姑娘和她爸爸打声招呼。不过我觉得，像你们店这样紧密又融洽，他们应该不会出卖你们。”
“那是——盖坦说的很有道理，在家也不能放松警惕。”
“可是阿姨——”一直没插嘴的杰奎琳忽然说道，她从索尔维娅腿上跳下来，向外走了两步，与索尔维娅询问的眼神相对。“如果那个老坏蛋没有回柯维尔，转而去伤害其他国家的女孩子怎么办？盖坦大爷说过，这些心狠手黑的法师害死的女孩已经不止六十个，但那个恶神好像还在搜集祭品似的，让这些人仍然不肯停下对黑日诅咒的女孩的搜捕。那些只是在日食天呱呱坠地，就要被当成害虫消灭的女孩子应该怎么办？”
“得……你看这事闹的。”在基根和索尔维娅注视下，盖坦心虚的搓了搓鼻孔，他调转了下凳子，面向杰奎琳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比大人还能操心。虽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现在你的危机还没有解除，自己都是泥圣母过河自身难保。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顾好你自己。”
“所以我们就只能等着吗？” 杰奎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甘和愤怒，“等着他害完别人，再来找我？或者等着别的什么地方，又一个‘我’被抓住？”
“哎？你这么说是吧？”盖坦被这么一刺激，忽然也提高了音调，他如同鱼跃出水面一般从椅子上站起来，“来，我现在让你就在这间客厅里待着，你伸出你的手，从饭店里拿瓶酒出来！”
“这怎么行？不应该是进到店里，才能拿得出酒吗！”杰奎琳十分疑惑的喊道，索尔维娅想出来打圆场，却被基根制止了。听见杰奎琳的回应，盖坦两个手“啪”的一拍，说：“对呀！你在这里够不到是吧？你得回店里才能拿到酒是吧？你看我胳膊快赶上你腿长了，我站在这儿能够得到饭店里的东西吗？我也够不到啊！其他地方那些女孩……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这……”杰奎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圈慢慢的红了。盖坦还觉得是自己语气不好吓到了杰奎琳，他有些歉意的咳嗽两声，放缓了声音继续对她说道：“人的胳膊就那么长，就算像我、像基根这样有武艺傍身，就算有索尔维娅这样法力广大，又能直接跟权力上层沟通，又能让手伸多长？……这世界上不平事多了，我们又不是神仙，能管的过来吗？你好好想想。”
“……真可恶……”
杰奎琳似乎也领悟到了这个悲哀但真实的事实，可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激动，只是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索尔维娅伸出双臂，重新将杰奎琳揽入她温热的怀中。
“盖坦说得对，我们不是神，无法庇护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索尔维娅的声音柔和却坚定，她抬起眼，看着两个沉默了的猎魔人。“但我们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保护好在柯维尔，在我们能力范围内的每一个‘杰奎琳’，就是我们当下最能直接做到的‘善’。这同样重要。”
“嗯……”杰奎琳在索尔维娅怀里点了点头。基根和索尔维娅再看向盖坦——他只是摸着早晨又刮过的光头，背过身去。他们不约而同的在想，盖坦这家伙竟能摆脱利益导向，为杰奎琳带来他们苦思很久的一道课题……真不错。
“希尔薇应该已经完事了，我去接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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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顿市长是个经济的人，用自由为条件换取一个负罪的亡命徒为他们干活，省下的费用抽一点叫铁匠给盖坦打块铜牌，剩下的用于大批量印刷驳斥黑日诅咒的传单——破除迷信，宣扬雷比欧达正教，也算他到任的一笔政绩。政府的工作人员和卫兵到处张贴、分发着传单，印刷工新刻的雕版都快被纸张磨平了。就连雷比欧达的教士、梅里泰莉的修女和克里夫的神父，也响应政府号召，在大街小巷宣讲抵制黑日诅咒的无稽之谈。
即使有斯崔葛布的黑云压城，柠檬牡蛎店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瓦西里刚刚拎着食盒去送外卖，乔就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张嘴便喊：“索尔维娅老板？您在吗！”
“在这儿！怎么了？”索尔维娅从柜台后探出头来，乔便说：“市里下午要召开针对与魔法与诅咒相关的会议，夏都所有法师、法师助理、密探和魔法使用者都会出席，还有冬都的几名市级术士列席参加，而且这次需要您上台发言！”
“是吗？……今天下午开吗？”
“对，下午四点，您先过去吧哈。”
“嗯，知道了。”索尔维娅正说着，乔就看见从柜台后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是那个叫杰奎琳的小女孩。乔俯下身想逗逗她，又听见索尔维娅在说：“杰奎琳，阿姨要出门了，和我一起去吧。”
“嗯！”
“哎哎哎？索尔维娅老板，您是要带小妹妹去开会吗？”乔有些惊讶，索尔维娅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说：“是的，带她在我身边，我更放心。市长和格林戴尔会理解的。”
“那……行吧。”
“嗯。走吧，杰奎琳。”
索尔维娅和一旁的基根交换了一下眼神，便拉着杰奎琳往外走去，基根一直目送她们离开，直到乔也向他告别。可不一会儿，大门再次被推开，基根刚要说出“欢迎光临”时，便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个身披锁链重甲，身材高大的猎魔人。
这个猎魔人的脸像飞龙山脉常年不化的雪山，猫眼则像山中坐落着的冰层达尺厚的湖泊。他脖子上的徽章让基根心里一紧：那是一枚咆哮着的熊首。“原来这就是熊学派的猎魔人吗……”他在心中暗想，对这个学派谈不上多好的印象让他对这位客人生不出什么好感，但还是上去问：“欢迎光临，几位？”
“……哼……又是猎魔人。”熊派人看出了基根的身份，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白气，说话的声音像裹着铁砂的暴风，“自我介绍一下，艾宾的瓦格纳，熊学派猎魔人。”
“基根·斯汀格，蝎尾狮学派猎魔人。想……吃点什么？”基根有预感来者不善，果不其然，瓦格纳继续用那单调而雄浑的声音，冷冷的说道：“把杰奎琳·伯诺德交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