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秀山下有一座青云城,依山而建,景色宜人。
青云城本不叫青云城。
武林同盟解散后,康乐城全体百姓无不缅怀于一代女侠陈青云的陨落。故上山请愿,恳求将康乐改名为青云。
自此,康乐城便成了青云城。
得益于江湖豪杰上山“讨贼”的缘故,为这座本就繁华的城镇更添一份别样的生机。
在青云城南,进了城门后映入眼帘就是一家颇为豪华的酒楼。在门头上挂着一块鎏金墨底红木匾,匾额上提有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悦来楼”。
悦来楼里,洒脱不羁的男人手持玉杯,与同桌的女子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在男人邻座的木凳上,放着一只粗布包裹,两侧绳结挽在一把青碧色的横刀刀鞘上。刀未出鞘,有些懂行的江湖中人,只远远看去便让其感到汗毛倒竖。
“小道我昨晚夜观天象,算得姑娘今日里定有一段桃花劫啊。”男人的掌指攀上女子的手腕,两眼透出狡黠的目光。
女子一双秋眸对他眉目传情,清纯怡人的外表与浑然天成的媚气相得益彰,矫揉造作的曼妙音调脱口而出。
“仙长~小女这桃花劫,又该如何去解呢?”
“好说,姑娘且俯耳倾听,小道为你将解法细细道来。”
只见男人在女子耳旁说了些什么,那女子柔媚的脸庞顿时铁青,随后反手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嘴里暗骂着忿忿离去了。
“怪了,师弟的名声居然不好使了。”
男人抽动起嘴角,轻轻揉搓脸颊上的淤青。无意间抬头,顿时喜上眉梢。
他的视线锁定在另一位款款走来的“女子”身上。
在那双新月眉下,一对桃花眼乐盈盈的微弯着,娇润的朱唇始终保持着似有若无的的淡雅微笑。体态轻盈,衬以吹之可破的雪嫩肌肤,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鲜嫩花朵。
他来到男人另一侧,徐徐渐落,坐在那只梨花凳上。向店家讨要了一只瓷碗,为男人斟酒。
“叶家的浮生醉啊,真是好酒……”那人忽然眼神一凛,将瓷碗推到男人身前。
“大师兄,别来无恙啊!”
被称作大师兄的男人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师弟口唇绘画出微妙的线条,似乎在隐隐抽搐着。
他知道,这正是师弟忍怒的表现。
酒是好酒,但在此之前他已经喝了不少。
看师弟那斟满的瓷碗递来,肚子里直打转。想拒绝,但又有愧于师弟,只好硬着头皮强灌下去了。
“咳咳……额……师弟,好久不见,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不说还好,一提及这件事,师弟气不打一处来,顺势拍在木桌上。
“废话!最近来了好多百姓跑到山上找掌门诉苦,说是青云城内来了一个名叫林祁月的登徒浪子,偷鸡摸狗无恶不作……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了!”
“我就纳了闷了,你是怕你李炘北的名声被玷污了,所以专门偷我的马甲出去胡作非为?”
这名酷似“女子”的师弟正是林七月,他双唇紧绷着,放在桌面上的纤纤玉手泛起青筋,显然是暴怒的样子。
可以说,林七月能有今天人人喊打的地步,全要归功于他的好师兄李炘北。
四年前,李炘北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身华山门服,穿上它就混迹于华山派中。久而久之,居然还真让他偷到了华山派秘籍《紫霞功》。
可这厮偷到紫霞功后,却什么也没干,只是翻阅了两下后就扔了回去。或许是感到无聊,李炘北打算趁着夜色下山。
来到山门口了,却偶然撞见一个起夜的华山弟子。华山弟子见李炘北鬼鬼祟祟的,没有个好人样,于是出言提问。
“什么人?”
当时的李炘北正在跑路,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慌张。突然想起和他朝夕相处的小师弟,于是脱口而出。
“林祁月!”
被抓了也就被抓了吧,李炘北实力强横,即便从众人包围中逃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是一个半夜起来拉肚子的入门弟子。
然后他就逃了。
这件事最后被捅到华山掌门那里,华山掌门眉头紧蹙,稍稍一琢磨。
林祁月?
好像当初灵秀门掌门摆拜师宴的时候,就有那么一个新收的亲传弟子,叫林什么月的。刚好也是“祁”字辈。
可年龄对不上啊,而他华山门内可从来没见过十一二岁的弟子啊。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答案——李炘北!
但是那个答案他得罪不起。
那怎么办,就这样忍了?
华山派好歹是个大派,门内搞不好藏着多少其他门派遣来的细作呢。
就好比当初嵩山派,派了个老头潜伏在华山,最后都混成二师兄了也没被发现。若是让他们得知,堂堂华山让人当自家后院一样逛了,那成何体统,多没面子!
再者说,不处理这件事,恐怕也不能服众啊。门下弟子大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万一一时上头,闹出什么乱子可怎么办。
转念一想,反正大家伙都认为是林祁月上的山,动不了他李炘北,还动不了林祁月一个毛头孩子了?
华山掌门当即下令:“前往灵秀山,找林祁月兴师问罪!”
后来啊,李炘北辗转于五湖四海,期间犯下的恶行不计其数。
每每被他人抓到现行,他总是会得意地大喊一声。
“在下!林祁月!”
再后来,李炘北已经养成了一种恶习。
那日在某门的宝阁中,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什么心仪的物件。但这么来一趟空着手回去,总觉心里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提起笔墨在宝阁的锦绣上挥毫一番——灵秀山林祁月到此一游。
……
“师弟莫要生气,师兄这不是特地带着礼物回来赔罪了吗?”
李炘北将粗布包从横刀上取出,散开在桌面上。除了替换的衣物和散碎银两外,还有两只被油纸装裹的东西。
瞧见林七月脸上的怒意已然消散,转而变成一副期待的表情,又吞咽一口津液。
见此情形,李炘北心里窃喜:小样,我还不知道你?
“这可是我从苏州带来的点心,你在这青云城周边可都找不到呢……”
还没等他说完,两只油皮纸已经被林七月夺过拆开,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同时嘴里囫囵吞枣道。
“我……我姑且原谅……咳咳咳……”
兴许是吃的急了些,一团糕点卡在咽喉处迟迟不肯下去,他连忙端起桌子上的瓷碗喝了两口,又伸出手擦了擦唇边的糕点残渣,这才算舒坦一点。
看着林七月大快朵颐的样子,李炘北不禁点点头。
到底是个孩子,只要眼里有好吃的心里就装不住事。
细皮嫩肉的,揉起来一定很软。再看向他的脸蛋,刚喝了两口酒后泛起一片红晕,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他也不知道水灵这个词,用在身为男孩的林七月身上合不合适。
只不过这张面庞,让他回想起了他的亡妻。
他们两人一样的水灵。
想到这里,李炘北又拿起那把横刀,指尖轻轻划过刀鞘,感受着刀鞘上刻印的花纹。竟是轻轻闭上了眼,回味着过往的浮沉。
忽然,李炘北感觉心口一阵撕裂的疼痛,喉中有股腥涩的丝丝甜意,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染上一片殷红。
浑身忽然一软,使不出一点力气,整个人半瘫在桌子上,丝毫不能动弹。
“师兄?!”
林七月大喊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糕点,上前搀扶起他。
“没事的,当初上山的时候我就料到这一天了,旧病复发罢了。”沉默良久,李炘北又说,“走吧,回山吧,家里的那些客人也得招呼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