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炘北和叶齐悦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青云城街面上,尽管在有意无意拉近脚步,但两人中时而穿过的行人,总会不经意地拓展他们之间的距离。
几次跟进都试图无果后,叶齐悦算是放弃了这一毫无意义的行为。
也正得益于此,他得以正大光明地欣赏起李炘北的背影——如果没有那时不时挡在眼前的人影就更好了。
李炘北的双手搭在后脑上,昂首阔步地走在正前方,嘴里哼着奇怪的小调,颇有种海阔任鱼跃的气势,悠哉游哉。
飘逸的闷青秀发随着身体来回地摇摆而挥洒,一幅宛如俊美竹林的水墨画勾勒在空中,吸引了不少过路行人的目光。
貌似弱不经风的少女却做出如此豪迈的举措,看得叶齐悦有些目瞪口呆。
与此同时,也传来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谁家小姑娘这样邋遢,居然披散着头发就敢出门了。”
“那小娘子的发色好生别致,不知是用什么色彩染上的呢?”
路人们议论纷纷,而这样的闲言碎语自然也落到了李炘北的耳朵里。她朝着说话那几人瞥去一眼,眉头紧蹙着。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后将目光在过路人群中左右徘徊,霍然停下脚步。
而叶齐悦仍傻愣愣地凝望着她的背影,一个没留神,险些撞了上去。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他慌乱地眨着眼,面露窘迫地说。
“不对劲啊。”李炘北双手环胸,嘴里嘀咕一声,视线仍在周围人身上扫来扫去,看起来心有所想的样子。
“青云城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人了,而且都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转念一想,自己也很少留在青云城中,常年在外奔波,对这些面孔感到再正常不过了。
但还是不对劲啊。
“不知道啊,可能......都跟我一样?”经李炘北提及,叶齐悦这才注意到身旁已初具规模的人海。
说话间,街面上行走的路人越来越多,已经变得有些拥挤了。
并且,他们都在朝相同的方向赶去。
若有人此时站在楼阁上俯瞰街景,则会发现,李炘北两人就像突兀的分流柱一样。
路人们纷纷从身旁绕过,视线在李炘北身上暂留片刻,旋即头也不回地冲前方走去。
察觉到这一奇异的现象,李炘北朝着人流涌动的方向看去。
那个方向......
难道他们都是去灵秀山的?!
为什么?是见上次逼迫小师弟不成,还要再来一次吗?
怀揣着心中的疑惑,叶齐悦同李炘北来到蜿蜒曲折的山路前。
望向长龙不见首的队伍,果不其然,不单单是城中,整条山路上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过客。
偶有体力不支的散人则自觉地坐在青石阶两旁,不给他人造成过路的负担。而其余过客则匆匆赶路,脸上带着无比期待的神色。
这表情李炘北看到过的。
小时候,李炘北带小师弟们去后山看猴子时,林七月的脸上就是这副表情。
人群中又闷又燥,但要上山,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无可奈何,也只好混进队列中往山上赶去了。
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看见了灵秀门的大门。从“长龙”中挤出来之后,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有一股贴肤的粘腻,李炘北嗅了嗅身上早已浸透的短衣,当即便让她瞳孔微颤。
“坏了,跟小师弟借的衣服都搞臭了,这下麻烦了。”
言毕,李炘北轻喘两口气,掏出手帕擦拭起脸上滑落的两滴香汗。那张因燥热升起些许绯红的俏脸上,沾着几根浸润的发丝,乍一看颇有种凌乱的美感。
这些尽收在叶齐悦的眼底。
这一幕,毫无疑问对涉世尚浅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吞咽下口水,两眼不知道该往哪看,只好四处乱瞟着。却看到一名青白长袍的灵秀山弟子,正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他们赶来。
来人正是二弟子祁锐。
祁锐向叶齐悦作揖道:“叶盟主恭临寒派,灵秀弟子素未迎接,还望盟主海涵。”
叶齐悦还没说话,便被李炘北打断道。
“别跟他这么客气了。”李炘北蹲在一旁的石块上,冲祁锐挥挥手,“这小子啥也不知道,脑子里一团浆糊。”
“啊?”
不等祁锐有过多疑问,李炘北接着说。
“他身上有点秘密,我等会带他去找师父探探什么情况。”说完,李炘北站起身,扫视着广坛院,“这帮人干嘛来的?”
“回师......姐,他们.......”祁锐面露难色,冲李炘北勾勾手,示意她靠近一些以俯耳倾听。
李炘北凑了过去,却听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回答。
“他们是来看你的。”
“看我?看我什么?”话刚说出口,胸前那不合时宜的酥麻痒感瞬间点醒了她。
回想起那些登山客期待看猴一样的眼神,李炘北猛然意识到,原来被看的那只猴子竟是她自己!
前武林盟主在灵秀山上变身少女,这一爆炸性的消息传出,毋庸置疑地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浪潮。
不单单是青云城百姓,江南、中原、关中以至于西域地区,来自五湖四海各地的游手好闲之人蜂拥而至,只想一睹这传说中李炘北的真容。
也有些商业思维活络的投机份子,在广坛院中开设了茶水摊,兜售茶水、瓜子,以及江南特有的糕点之类。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你别错过,灵秀山精品龙井,前盟主李炘北大师亲手炒制。”
嘶......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院内,众人围堵在祭坛旁,而祭坛上,苏瑾站在那费尽口舌地劝解着。
“承蒙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们,对犬徒李炘北的厚爱。”
“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弟子确实是不在山上,出了这档子事后,她是连夜跑下了山,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不知道她的踪迹啊。”
“所以说,没事咱们就下山了,灵秀山晚上的山路可不是很好走啊。”
然而祭坛下群众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仍在围堵在广坛院中,大有一种见不到李炘北就不走了的气概。
“你们是不是把李炘北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啊,实在不行把那大魔头牵出来亮亮相也行啊!”
随着一声叫嚷响起,霎时间,现场变得热闹非凡。
看着四周纷扰的乱象,李炘北只感觉身处在狼窝之中,而她只要稍稍暴露羊羔的身份,便会引来一群野兽将她吞噬殆尽。
于是,她连忙逃离现场,带着叶齐悦奔向偏院。打算等到晚上,人群姑且散去一些后再出来看看。
李炘北独居的偏院规模不大,收拾的倒是干净整洁,颇有些温馨的韵味。
刚跨进院门,一群小师弟们的背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们正聚集在院落当中,手舞足蹈地围着一件什么东西,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高采烈的神色。
“这就是陈女侠送给大师兄的那把青云?要是被大师兄发现我们偷偷拿出来看了,她不会发火吧?”
“怕什么,大师兄人又没在山上。”林七月冲那名新弟子笑嘻嘻地宽慰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再说了,就算被大师兄发现又怎样,她还能打我们不成?”
“那倒也是。”
众人又是一阵欢笑,同时嘴里感慨着“不愧是神兵利器”之类的话语。
似乎是觉得光看看还不够尽兴,林七月索性将青云拔出刀鞘,寒光乍现。在其余弟子鼓吹下,又耍了一个优雅的剑花。
“好!”弟子们一通喝彩。
正当嬉闹得正起劲时,林七月得意地抬头一看,却刚好对上了李炘北幽怨的眼神。
“大...大大...”
林七月话还没说出去,便被李炘北夺过话口。
“大家怎么都在这里啊?”
李炘北装作惊讶的样子,来到林七月身前,又展现浮夸之极的演技,“哦?这是大师兄的青云吗,你们随随便便拿出来玩,不怕大师兄生——气——吗?”
她故意在“生气”两个字上放了重音。
众弟子听闻,瞬间把身体弹了起来,一个二个无不带着惶恐的表情。
又看向从门外缓缓走来的叶齐悦,更是说不出一句话。
“算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随后又说:“小师弟别走。”
众人当然知道“小师弟”指的是谁,也顾不得同门之谊,争先恐后地往外逃走。
此情此景,使得林七月心里一惊。看着其余弟子涌出的身影,再看看李炘北,只感觉要有大难临头。
“师姐,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哈!”
林七月脚下抹油似的就要往外跑,然而两条腿却不停的在地上扑腾着。
那只抓住他衣领的手,是让他出也出不去,留也留不得啊。
“走,跟我进屋!”
不顾林七月悲痛的哀嚎,李炘北自顾自地将他拖入卧房内。临关门时,又特意叮嘱尚在院中的代盟主不要随意走动。
安排妥当,又把目光,放在一脸苦笑的林七月身上。
“你小子最近挺猖狂啊,是师兄我提不动刀了,还是你又飘了?”
听得此言,林七月嘿嘿一笑,调侃道。
“师兄你确实是提不动刀了,自你身上少了那二两肉后,连剑都抓不稳了吧。搞不好,现在你连我也打不过了呢。”
李炘北勃然大怒,一双月眉倒竖,星眸圆睁,“怎么滴你还敢跟我动手了?”
“我哪敢啊......”
李炘北又伸出那只白里透红的芊芊玉手,轻轻捏在林七月的耳朵上。
“你看,打人都没力气——嗷!”
用力一掐,一声哭嚎响彻云霄。
......
与此同时,有几个背负着御剑的修士偷偷溜到后院中,临到偏院前,看到了独在院中等待的叶齐悦。
“师兄,那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可不眼熟吗!之前山下选举的时候我见过他,那不是代盟主叶齐悦吗!”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既然叶齐悦在这,那也就说明......”
“兄弟姐妹们,李炘北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