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两名偷溜到内院的修士竭力欢呼后。李炘北独居的偏院里,顷刻间便汇集起了一大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
“李炘北在屋里吗?出来给大爷乐呵一个。”
门外的人叫嚷着,见李炘北迟迟不肯出来。想进去,但又不可能放他进去。
叶齐悦那小子呢?
顾不得他了,李炘北赶忙插紧门闩,从门缝中窥视到于人群中凌乱的代盟主,顿时有种恼怒和羞愧糅杂在一起的情绪。
院中如狼似虎般的人头攒动,看得她是心里直发抖。
就好像当初在京城时,听到神机营放的火铳声似的。
今时不同往日,那时的她,甚至可以徒手接过枪管子里射出来的弹丸。而现在,别说是接了,恐怕就连看都看不清了。
李炘北煞有介事地环顾起四周墙壁,见此,林七月歪歪脑袋,一脸不解地问道。
“师兄,瞅啥呢?”
“我在想,这房子当初建成的时候多落两个窗户多好。”李炘北的手扣在下巴上,嘴里轻声嘀咕。紧接着灵光一闪,用狡黠的坏笑凝视着林七月。
林七月被这笑容看得不寒而栗,浑身一哆嗦,就连声音里都在打颤。
“你......你想干嘛?”
李炘北轻拍他的肩膀,“七月,用你的‘流光指’做了他们如何?”
“啊?师兄你开玩笑呢吧,这都是些寻常的老百姓,充其量就是喜欢凑凑热闹。凑热闹又不犯法,对他们......我下不去手。”
“真的下不去手吗,当初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你不是把那魔修的腿都切碎了吗?”
林七月撅着嘴嘀咕一声:“他们又不是魔修。”
“老百姓是人,魔修就不是人了吗?”李炘北像是听见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论一样,瞪大了双眼,言辞中满是痛心疾首的语调。
“七月啊,我发现你的思想境界有待提高一番。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行了!”林七月连忙伸出手打断接下来的话,随后又疲软地垂下头,“师兄,只要你别跟我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大道理,让我干啥都行。”
“嘿嘿,这就对了吗。”
李炘北将青云塞进他的手中,“你不是喜欢这把刀吗,借你拿去玩。”
“啊,怎么在这个时候把青云......”
然而,不等他做多反应,李炘北顺手把门闩抽了出来,拉开房门,向众人欢呼道。
“灵秀山大弟子李炘北已经恭候大家多时了,烦请诸位跟着我大师兄移步至广坛院中,以便同我师兄之间相互交流。”
谛视手中青碧色的横刀,林七月猛然间反应过来。
“大师兄!你又诓我!”
“去吧去吧。”李炘北将小师弟推攘出门,看着他在众人拥簇下逐渐远离的靓丽背影,默默点头。
有一位弃医从文的文学巨匠曾经说过。
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想在墙上开扇窗户,那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那他们就会来商量开窗户的事了。
对林七月也是如此。
假如直接要他假扮成李炘北,那他大概率是不肯的。倘若需要他做掉门外心地良善的老百姓后,那么他便会考虑一下装成李炘北的样子了。
虽然......李炘北并没有给她亲爱的小师弟选择的权力。
人群散去,方才还人潮涌动的偏院里,转瞬即逝间只剩下叶齐悦木楞的身影。
两人先后走出,跟在人群后方。
“林姑娘,刚才那位就是传说中的李炘北吗?”叶齐悦问道。
“不是,大师兄下山至今未归。他就是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小师弟,刚好碰上,就拿来应付这群人了。”
所以说李炘北的心理素质还算强大,即便是毫无由头的扯谎,竟也是面不红心不跳的。听起来,就像确有其事一样。
“小师弟?!”
叶齐悦虽有些惊讶,但眼下还有另一件他更关注的事情。
“那间偏院,是你大师兄李炘北的住处对吧?那你......也住在那吗?”
被这么一问,李炘北心里惊惧,断断续续道:“是......是啊,我跟我大师兄平日里住一起的。”
见叶齐悦仍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索性岔开话题。
“快去看看我师弟,不然等会说错了话,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呢。”
广坛院中,见“李炘北”站上祭坛,台下的群众们自是欢呼雀跃起来。
这倒是为苏瑾缓解了不少压力。
虽然充满了疑问,但苏瑾还是下了台。在看到李炘北两人并排迎来的身影后,心里一惊。蓦然回首,算是知道了祭坛上的林七月是怎么一回事。
“弟子林祁钰,拜见师父。”李炘北难得的正经,向苏瑾介绍着,“师父,这是叶齐悦,就那个代盟主。”
苏瑾的嘴角微微抽动着,感慨道:“你挺会玩啊。”
“苏掌门。”叶齐悦上前微微一拱手,毕恭毕敬地说。
“在下叶齐悦,因江湖谣言流传,素有代盟主之虚名。可我本人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记忆,此番山上,实为探寻真相,讨教一二。”
“最好不要跑到人家山头上说‘讨教一二’这四个字,不然人家会以为你是来踢馆的。”
苏瑾同叶齐悦调侃着,见对方一脸严肃地想要道歉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哼笑一声,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去后山见见你师叔,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哦?陈师叔出关了?”
听得师叔出关的消息,李炘北水汪汪的桃花眼泛起一圈涟漪。
她依稀记得,无论春夏秋冬,陈师叔总是窝在后山的小院里,捣鼓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药草。也正得益于此,每当有灵秀弟子患了伤寒,或有些跌打损伤,总要先去师叔那里看看。
李炘北少时便很喜欢带着师弟师妹们到后山逛逛,倒不是因为体弱病虚什么的原因。
主要是因为,师叔的院子里养着一只通人性的小猴子。
前山到后山约有一刻钟的路程,一行三人赶到时,首先闻到的便是空气中弥漫浓郁的草药香味。
破旧的院落孤零零矗立于一片荒凉之中,然而走进院门一看,又是别有一番洞天。
院落的北面和东面均由青砖白瓦建立起精美小屋,西面种着一棵桃树。在桃树上,那只小猴子来回翻腾着,似乎在欢迎几人的到来。
几人从南侧院门进入,苏瑾象征性的撞了撞门环,“师姐,我带着祁钰来看你了。”
话音刚落,北屋中便有一穿着朴素的女子,迈着沉着缓重的步伐徐徐渐出。
来人正是苏瑾的师姐,陈芷葶。
陈芷葶的视线在几人的身上来回打量着,随后开口问道:“祁钰呢?”
“回师叔,祁钰在这呢。”李炘北欠身作揖,对陈芷葶抱有和师父截然不同的敬畏感。
见到已经变为女身的李炘北,怎料陈芷葶好像并无意外似的,略微一点头,又转向苏瑾。
“怎么想起今天来看我了?我不是说过,从今往后没什么大事,不要来后山找我吗?”
“师姐,其实今天是为了这孩子来的。”苏瑾指向叶齐悦,接着说,“这孩子疑似得了心瘴,记忆时有时无,还仰望师姐为其诊治一番。”
陈芷葶点点头,勾勾手,示意叶齐悦到她身前。
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到陈芷葶的面前,陈芷葶的手却忽然抚上了他的头顶,他下意识一闪,却发现丝毫挪动不得。
“别动,我在用真气游走于你头部的穴位当中。”陈芷葶厉声喝道。
确实如此,一道温润的暖流从百会穴涌入,萦绕在叶齐悦的大脑周遭。那感觉尤为舒适,一丝浅浅的灼热逐渐转化为阵阵袭来的酥麻感。
先前的抵触不经意间变成下意识地接受,整个人舒服的昏昏欲睡。
“大抵是没有心瘴的,不过在他体内确实有一股不属于他的真气,应该就是这股真气时而涌上了他的头脑,导致其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
陈芷葶拍拍手,就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可作为当事人的叶齐悦就没那么淡定了,苍白着脸问道。
“叨扰前辈,可有办法医治?”
“我也无能为力,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大夫。况且,就算是紫云谷那帮医师看了,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你这病症。”
听完之后,叶齐悦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呆滞在那,两眼空洞,看得人直叫可怜。
可就在这时,院中隐约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其中似乎还有爆竹声响。仔细一听,却发现是从前山传来的。
......
灵秀山广坛院中,林七月看着眼前走来的迎亲队伍,莫名想用流光指绞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