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凑,按照计划的行径路线,恐怕难以在婚期前抵达。
几人商议片刻,决定走一条险路。
也因此,本该抬轿走完全程的轿夫,为了赶路,也不得不将大花轿抬至驿站后,装在车上驱马并行。
十里红妆的车队行驶在繁茂竹林当中,枯黄土路旁遍布清一色的翠绿。那流传的清香四溢,琼鼻微微耸动,浅闻一口,浑身便取之不竭的清爽。
李炘北和叶齐悦两人,各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以缓速跟在队伍末尾前行。
她伸手从垂在头顶的竹竿上撇下一根竹枝,衔在嘴里,舌尖在根部打转,权当作枯燥旅途的消遣。
细细品味着,真别说,还挺甜。
看见李炘北的脸颊,像个满溢荷包似的四处翻涌,叶齐悦的嘴角不自禁扬起一丝微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叶齐悦收起笑容,觉得有些尴尬,“就是野外的竹林,在这些竹叶上,会不会落上很多鸟亵虫灰之类的东西。”
李炘北唇角微微抽动,心里念叨: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再瞥向嘴里叼着的竹枝,仿佛真如叶齐悦所说的那样沾满了亵物。感到由内而外的一阵恶寒,登时吐了出去。
头顶酷暑,林中闷热。
好在竹叶还算茂密,为车队提供不少的荫蔽。
李炘北捏着一把蒲扇翻动起素白手腕,有意无意地瞟向那大红花轿,若有所思。
“你说,像咱们这大张旗鼓的队伍,倘若碰上山匪了,岂不是很难逃开?”
“林姑娘大可放心,先不说这竹林中能否扎寨。即便是碰上了不识眼敢别梁子的,咱陆家的几位兄弟也都是好手,定能护得林姑娘和少夫人的安全。”
说话之人是陆府管家兼护院徐彪,奉陆远山之命保护李炘北二人。
他稍略领先二人一匹马的距离,尽管言语中带着宽慰,可面上挂着讥笑。
再观望李炘北和叶齐悦。一个是披散头发,尚未及笄的白面丫头。另一位看上去,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少爷。
看来传说中的灵秀山也不过如此。
“那可要多多仰仗徐管家了。”李炘北敷衍奉承。
眼见自讨无趣,徐彪闭口不言,只好默默赶路了。
行进了一段时间,眼下车队走出竹林,两面是陡峭山壁,进了一片低洼路面。一般来说,这种地界向来是山匪设伏的不二之选。
可就像徐彪所说的那样,这一路上无不可谓风平浪静,甚至安全的有些疲乏。
直到......
越过了低洼路段,映入眼帘却是一片诡异而突兀的花海。姹紫嫣红的各色植类花枝招展着,空中弥漫诱人的芬芳,令人陶醉。
可就是这样的美轮美奂的景色,却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肃杀感。
“都精神点!那伙强人最喜在此处剪径,手都给我别在刀上!”
徐彪振臂一挥,眼中透出令人颤栗的神采。目光如炬,扫视掩埋在花海下的阴暗。
除了一无所知的叶齐悦,在场所有人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前后左右四处查探着。
“叶公子,林姑娘,二位可跟紧凑一些,这乱花岗繁花具有迷人心魄之功效,常有强人蹲守在此处拦路打劫。”
见李炘北仍沉默不语,徐彪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又出言安抚:
“林姑娘倒也不用担心,陆家兄弟走南闯北的,足以应付这些强人。”
李炘北轻点头。
陆洋骑在队伍前头,眼前景象让他触景生情,遂会心一笑,“李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这乱花岗上,你把我打昏之后丢在这里。”
李炘北听得一怔,微抬头。
才注意到,陆洋在冲轿子里说话。
确实有这样一段往事,当初陆洋死缠烂打跟着李炘北一路回山,怎么甩也甩不掉。
没办法,索性趁着繁花缭乱,一掌将陆洋拍晕。不过,和他所述不同的是,李炘北把他送到了就近客栈,随后才独自回山。
这恼人的龙阳之好......
陆洋这番话,显然让他年迈的老父亲也气的不行。老脸泛红,气色不悦地闷哼一声。
然而,李炘北并不单在回忆这些往事。
她注意到,这花香中似乎夹杂着一股耐人寻味的香气。
李炘北沉思之际,车队忽然停下。在最队伍首端出现一颗半倒的树木,刚好拦在道路当间。
这是山匪的惯用手段。
断木挡在正当中,硕大的马匹和车辆,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倘若你去把断木移开,那山匪便会倏地窜出,谴责你毁坏了他们辛苦栽培的树木,向你讨要赔偿。
江湖人是最在乎“理”的。
所以,这些匪徒借着财产被损坏的由头向过路人打劫,为的就是占理。
虽然这“理”没有半分道理。
出乎意料的是,在两位轿夫把断木移开后,并没有出现任何山匪的踪迹,甚至连一点风吹草动的动静都没有出现。
车队一帆风顺出了乱花岗,直至开阔地段,仍无任何意外发生。
天色不早了,陆远山决定就地安营扎寨,姑且休息一晚。
营地里,炊烟滚滚。
或许是长途跋涉感到有些无聊,李炘北望向大红花轿,一个恶趣味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蹑手蹑脚来到花轿旁,手里掐着一只刚抓来的知了,顺着轿帏送了进去。
轿内毫无反应。
且不论林七月是否会尖叫,但一片死寂,就连愤懑的谩骂也没有丝毫。
被掳走了?
李炘北不禁寒颤,顿觉有些不妙,故脱口而出:“七月?”话音刚落,乍然杏眼圆睁,堵住了嘴。回首环望,陆家人兀自忙碌着。
还好,并未被旁人听见。
“他就是林祁月?!”
这句话从身旁传出,把她吓了一跳。转眼望去,叶齐悦满脸惊异地目视着她。
“你这小师弟......啧,怎么看,都不像世人所说的那般邪祟啊?”
“哈哈......”
李炘北尴尬着笑,拭去额头冷汗,喘几口粗气。遂伸出手,撩开轿帏。
花轿中,林七月轻阖眼帘,带着平静的呼吸地倚轿而睡。闷面的红盖头早已被他丢在一旁,头顶鸾冠随着呼吸起伏而摇曳。
骤然间,那只知了飞窜出来,落在林七月的娇颜上。
纤长睫毛下的眼帘随之睁开,两眼迷离地四处张望着。察觉到脸上有种异样触感,他伸出手,把知了捏了下来。
“嘁,无聊。”
林七月耻笑着,一脸蔑视,对这耍孩子般的把戏不屑一顾。
挠挠头,李炘北只觉脸上生热。咽喉堵着一团气,上不去,也不好随意咽下,整个人就吊在那里,只好强装无畏。
“咳咳......我就是看看师弟你状况如何,见你如此元气满满,我就放心了。”
说完,又盖上轿帏。
她伸起懒腰吸一口长气,感受空中肆意蔓延的花香,就像是......曼陀罗的花粉?
忙不迭间,李炘北突然意识到,从乱花岗走出后,一路上闻到耐人寻味的香气是什么东西了。
蓦然回首,却发现一大群人提刀跨马,脸上盖着遮布,将营地周遭围堵得水泄不通。
“各位老爷,拆了我家祖传的树木,山人我宽宏大量不同你们计较。”为首山匪鼠目透出阴邪的笑,“大婚吉日,跟老爷讨要点彩头沾沾喜,再把这新娘子拉出来亮亮相,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徐彪提刀向前,脸色阴沉得紧。
“诸位道上的朋友,在下沧洲城陆府护院徐彪,奉家主之命,迎少夫人过门。”徐彪左手盖在持刀手上,拱手而谈。
“途经此地,难免不识规矩。若是顶撞了朋友,他日重返定当赔罪,还望诸位好汉海涵则个。”
话都是客套话,其主要目的,还是利用陆家势力施压。
怎料,为首的山匪一听是陆家接亲,登时把刀抽了出来,面露凶狠,“道上都在传,你沧州陆家娶了那变作女子的李炘北。”
山匪指向花轿,“那轿子上的便是她?”
“正是!”
冷笑一声,山匪亮出自己的残缺左臂。
“他妈的,当初在山上让他废了我一条胳膊,这下她修为尽失,简直是天助我也!”
话音刚落,双方剑拔弩张,顿时打作一团。
李炘北注意到,在为首老大的身后,还有一个没了腿的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