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力乏体虚，李炘北的动作愈发迟缓。
可她仍旧扬起不屑的笑，朝几人讥讽：“不是吧，诸位就这水平了吗？感觉不如......我们山上管库房的赵大爷。”
同时还不忘提醒，“顺带一提，赵大爷是个年过半百，还患着肺痨的垂危老头。”
现在的李炘北，全身又酸又涨，手脚软的像灌了泥浆，但唯有嘴像淬火过的利刃，又锐又硬。
但逞口舌之快，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那四肢如同泥坠的客观事实。
注意到李炘北的颓势，老二啐上一口，攻势忽而沉重，“怎么着，只会耍嘴皮子？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
“当初在灵秀山上，就觉得你是个病花秧子。现在一看，果真如我所料。”老三也趁机戏谑，“什么武林盟主，充其量一个黄毛丫头。”
言毕，李炘北双手忽然失力，青云脱手而出。而后，在几人围追堵截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再想爬起身时，一道冷冽的剑芒抵在她的额头，却并未刺下。
李炘北坐在地上，左手撑地，右手扶着膝盖。银剑顶在她脑门上，也是视若无物，一副嬉皮笑脸，活脱脱的无赖样子。
“得，我认了，你们想怎样？”
“怎样？！”匪首气得不行，鼠目焕出两团恶火，“我也要让你尝尝，丢了一条胳膊是什么滋味！”
语气凶狠，残存右手接过那柄长剑，想要在李炘北身上，留些终身难忘的回忆。
正当剑尖从李炘北额前离开的那一霎那，她骤然起身，右手虚握，青云又重回到她手中。
青碧横刀抵在匪首的脖颈处，扫一眼吃惊的众人，李炘北得意极了。
然而众人的惊愕并不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那匪首的脖颈——现出突兀两指宽的血洞。
银剑落地，匪首也随之倾倒下去。
这一幕连李炘北都不曾料到。
“大哥！”老二痛心疾首。却听见老三突如其来地大喊一声，“叶齐悦！那不是叶齐悦吗，他怎么也在这！”
话音刚落，山匪全都怔住了，膛目结舌地注视李炘北身后。
李炘北回首相望，一身绸缎的富家公子就站在那——正是叶齐悦。
但给人一种难以言明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确确实实是叶齐悦的脸庞。
但和以往不同，褪去了初生牛犊的稚嫩，更像是当初在灵秀山上初见时，担任代盟主的他，成熟、稳重而又儒雅。
同时......还有点阴森？
他右手伸出两指，妖冶的暗紫幽光流转在指腹。
风云骤变，席卷起狂滔翠意。
半片碧叶落在李炘北的脸上，她拈了下来，怔神片刻。又转眼看到：铺天盖地的细小绿叶，以叶齐悦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刹那间，落叶漫天飞舞，与飞溅的腥红雨点相衬，掺杂声嘶力竭的曼妙呜咽，与飓风呼啸，上演一出美妙绝伦的歌舞。
不出片刻，青叶便沾上滴点朱润。乍一看，宛若娇艳的玫瑰花瓣随风摇曳。
近乎是弹指吹灰，在场的山匪瞬时死伤大半，徒留老二老三惊慌失措的身影。
叶齐悦温润尔雅地笑。
环顾四周，俯视那躺倒的大片狼藉，眼神中流露出淡薄的悲怜，“真是可怜，挣扎于淤泥中的顽劣生命，甚至未能大仇得报，便愤懑离去了。”
紧接着，嘴角的弧度急促后咧，挂着病态的癔笑，“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虫豸在临别前，绽放了最为璀璨的演出。”
与表情相反，他的话语不带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描述一件平平无奇的事。
叶齐悦的视线投来，两人对上眼，看得李炘北忍不禁打起寒颤。眼前之人，又不太像祭坛上那个儒雅公子。
倒像个变态杀人狂。
自李炘北有生以来，能给她这种感觉的，不过寥寥几人。
但叶齐悦，并不应该是这种人。
他慢步走来，目光紧锁在李炘北身上。趁对方怔滞，接过青云，向老二老三踱步过去。
两人完全吓傻了，他们见识过叶齐悦在暗器上的造诣，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恐怖如斯。
老二持刀，放在昏迷的徐彪脖颈上，“你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宰了他！”
“你抓的是他，凭什么让我别动呢？”
这便是老二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甩掉青云上残留的血液，叶齐悦提刀徐走。
鞋底捻在树叶上，踩得稀碎，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每走一步，在老三听来，都像把鼓槌猛烈敲击他的心脏。
见状，老三也顾不得什么有仇必报、江湖义气之类的念头，犹如脱了疆的野狗一般，踉踉跄跄朝远方逃去。
叶齐悦正要去追，忽地浑身一颤。
再转回头，看向李炘北，眸子里情真意切的迷惘，与方才判若两人。看起来，又变回那个初入江湖的天真牛犊了。
尽管他身上有很多谜团，但李炘北来不及去问询。
掀开轿帏，见小师弟安然无恙，尚在酣睡，才放宽了心。翘长睫毛下，眼帘微阖。甜美睡颜嫩得出水，竟有种想捏一把的冲动。
......
天蒙蒙亮，朝阳渐起时，逍遥散药效已经散去的差不多了。
好在陆家人都无大碍。
率先醒来的，是护院徐彪。
眼前营地，除去血迹难以褪去，基本上打扫的干干净净。正当他诧异时，又瞧见树干旁，蓬头垢面的花季少女，正搭在叶齐悦身上浅睡着。
两人几乎一夜未睡，在营地旁刨了个大坑，三十余具山匪尸首被尽数掩埋。
临近日出，才算收拾妥当。
本想着依偎在树干旁，静静守候至众人醒来，可上下眼皮不断耷拉着，最终还是睡下了。
万幸无事发生。
睁开双眼，从叶齐悦肩头醒来，这才察觉到自己睡着了。
赶忙爬起身，望向脑袋低耸，昏昏沉沉的叶齐悦。杀人魔身影浮现在眼前，仍感到心有余悸。
然而，据叶齐悦所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昨天傍晚发生了什么。
李炘北不知是否该信他，可见对方一副茫然的表情，也只好装作如此了。
“那伙别梁子的？都被林姑娘你一个人收拾了？！”徐彪惊呼一声，将李炘北从紊乱思绪中拉了出来。
李炘北瞥了叶齐悦一眼，再瞄向花轿，对小师弟报以诚恳的惭愧，叹口气。
“没错，是我收拾的。”
“嘶——”徐彪倒吸一口凉气，打量起眼前两人。
先前只知道，姑娘姓林，公子姓叶，两人都是从灵秀山下来的，并没想太多。
可现如今，两人的表现远远超乎意料，又想起说书先生口中，那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林祁月，似乎也是个娇滴滴的嫩女子。
想到这里，徐彪头皮发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