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嚣张气焰,在死寂沉沉的黝黑下,被吞没得一干二净。李炘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语调颤颤巍巍。
“有......有人在吗?”
拔出青云,单是站在门外往里瞄上一眼,便忍不禁心生胆寒,腿肚子直哆嗦着,心里犹豫要不要走进门内。
总感觉,里面会有很恐怖的东西。
嗨呀!别没事找刺激了,这不是纯作死吗?洗洗睡吧!
念及于此,李炘北骤然转身,撒丫子往外跑。然而一阵阴风吹来,无意间带动她来回扑腾的脚步。推开那本属于自己客房,忙不迭钻了进去。
“呼~吓死个人。”
轻轻嘀咕一声,用手帕擦拭额前滚珠般的冷汗。
她倚靠房门,仿佛在嘲笑着自身胆小怕事,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深呼吸以平复激荡的心绪,花苞胸脯随之起伏。环望四周,却仍是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夜。
“别......别搞。”
浑身倏然打起寒颤,腿都吓软了。
鬼怪什么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吧。如果真要有,她处理了那么多邪魔妖修,岂不是早该被那些孤魂怨鬼带走了?
李炘北自我安慰着,扶门缓缓起身,眼前兀然出现一位青裙女子。这一幕,无异于晴天霹雳击在她的头顶。
“祁钰,我好疼啊。”
青裙女子犹如身处十八层炼狱中,强忍炼狱之火焚噬,发出尖锐嘶吼,痛苦地哀嚎着。
声浪袭来,青白襦裙也变得凋零破碎。春光乍现,露出凝脂般的雪嫩肌肤,朝李炘北一步一步踱来。
若是之前,李炘北倒是很乐于欣赏这副香艳美景。
可现在,且不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样的客观事实,亦或者身处莫名其妙的困境当中,单是这青裙女子的样貌,就已经让她惊得说不出话了。
“青儿?”
李炘北瞪大双眼,虚掩唇齿,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还活着吗?”
话刚出口,意识到什么,紧接苦笑一声。那双明亮的星眸也变得黯淡起来,瞳孔逐渐涣散。好似一潭死水,浑浊而无生机。
不可能还活着的啊。
青儿的眼角渗出两行血泪,她边走边撩开自己的衣襟,暴露出襦裙下的丰腴身材。
李炘北柳眉紧蹙,将目光瞥向一旁。倒不是耻于注视那近乎完美的胴体,而是不愿看到心口处那——触目惊心、还在淌血的刀伤。
可手中青云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忽然暴起,领着她的右手,径直往伤口刺去。
霎那间,红雾弥漫。
“祁钰,我疼。”青儿的语气极其平淡,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李炘北慌乱撒开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连忙搀扶起摇晃坠地的青儿。
望向怀中少女,李炘北愧疚不已,想用大拇指拭去其脸上的红泪。怎料她的手刚接触到青儿肌肤那一刻,后者瞬间惊恐起来,猛地拍开那只青葱玉指。
“你不是祁钰!你不是祁钰!”
面对青儿惊慌失措地骤雨拍打,李炘北不知为何,心里烦躁不已,突兀地怒吼一声:
“我就是祁钰!”
吼完,李炘北脸色瞬时铁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眶渐渐莹润,“对不起......”
青儿微怔,很快恢复平静。
“你不是,祁钰威武帅气,花心而不滥情。心系黎民苍生,哪怕扛着天大的担子也不对外倾诉,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说到这些时,青儿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而你,不过是个借酒消愁,肆意泄愤的懦夫,充其量......一个任性的黄毛丫头罢了。”
似乎被触动到了,李炘北忽而变得有些低沉。
“你说的对,但......”她瞟向房门,眼神变得尖锐,“但你也不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姑娘吧?如果是真正的你,应该会拔出青云,冲上来叫嚣着‘让你见识下花儿为什么那样红’,再把我砍翻吧。”
听闻,怀中青儿露出狰狞神色。不等她有所发作,一声娇嗔后,吃力捂住胸口。
李炘北将青云抽出,捏着刀柄,猛然向房门投掷。
青云飞窜而去,将房门劈了个稀碎。与之粉碎的,还有整片虚无缥缈的空间。
沉默良久,李炘北再次睁开眼,窗外仍是一片晚霞。
她缓慢爬起身,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那刻骨铭心的刺痛从脸颊传来,这才松了口气。
是梦吗?
“你个烂怂娃娃,对自己咋能下这么狠滴手?”
苍老而又嘶哑的男腔回荡在空中,语气贱兮兮的,颇有份玩世不恭的韵味。
李炘北循声而视:在房梁上,趴着个顽皮的老小子。他轻飘飘跃下,年纪虽大,但身姿灵动,落地沉稳。
穿着一套粗布长袍,那染上的靛青颜料已然褪去大半。凌乱的银发一股脑团在后头,用根烂木杈子固定住。
单从外表上看,与仙风道骨是丝毫不沾边的,倒像个街边讨食的老乞丐。
见到这人,李炘北笑了笑:“是你啊,我早该知道的......好你个死老六,刚来就给我使绊子是吧?”
“李娃娃,你这说的是甚么话!”刘小六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眼前之人多辜负了他那般。
“丧良心咯,你是不知道啊,我早上刚到沧洲城,就听见我那老伙计说,你要嫁给他龙阳之好的孙子了,可把我吓了一跳啊。”
“这不,饭都顾不上吃,听说你在客栈住下,忙忙张张就寻你来咧。”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李炘北疑惑。
“这好办,青云刀在哪屋,哪屋里住的就是你吗。”刘小六脸上写满了得意,叉着腰,可把他牛坏了。
“当然,有怀疑的话,咱紫云谷出来的玩意,迷魂诱魄之类的小伎俩,还是会一点的。不过,娃娃你的功力真是大不如前了,迷你的魂儿,竟也不费什么气力。”
见李炘北沉默不语,刘小六收敛起贱笑。
“刚刚的幻境我都看着呢,这转眼五年过去了,青云妹子这一关,你始终是过意不去?”
幻境中青儿面目狰狞的模样,再次浮现在李炘北眼前。她甩甩脑袋,想把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统统抛之脑后。
“早就放下了。”李炘北强装坦然。
“六哥,走,下楼陪我喝点?”
“走着。”
或许正如幻境中青儿说的那样:李炘北不过是个靠酒精麻痹自己的懦夫罢了。
是这样吗?